,个个埋头捧着几张纸在探究,哪怕是议论都轻声细语。
每个人的神情都那么严肃,仿佛在读着朝廷诏令一般。
在盐商那片区,一位青衫老者小心地放下手中的纸。
“祖父?”旁边的年轻人疑惑地唤了一声。
老者抬手捏了捏鼻梁,摆手道:“年纪大了,看东西时间一久就容易眼花。”
“那孙儿给您读吧?”
老者摇了摇:“先不忙。”他摸着纸张,还有上面的字迹,接着目光看向旁边的平家。
“康成。”
闽东平家跟闽西孙家一样也是盐商,平时有所来往,平家今日来的是大当家平康成,比这位老者小了一个辈分,听见老者的叫唤,他抬起头,颇为尊敬地唤道:“孙老。”
孙家老太爷点点头:“把你那份给老朽看看。”
平大当家于是递给他,孙老太爷抽出同样一份《边贸管理条约及权利和义务》,凑近眼睛仔细瞧着。
不一会儿他便放了下来,感慨一声:“厉害!”
“的确厉害。”平大当家跟着赞叹了一句,“在下还从来没见过如此详备的商贸细则,若不是这位鸿胪寺卿的生平事迹家喻户晓,乃是真正的读书人,不然还以为出自商贾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呢!否则谁能写出这样的东西?说实话,没做过大生意的人哪儿能那么清楚其中的道道。”
“诶,这话不对了。”后面做着的另一家盐商邓当家人凑上来,“就算出自商贾之家,看看咱们的后代子孙,让他们写能写出来吗?孙家小子,你能吗?”
孙家少爷面露羞愧,摇了摇头:“小子惭愧。”
平康成一笑:“不要说他,就是我,做了一辈子的生意,也写不了如此周全。”
这话实在,哪怕懂里面的门路,经验十足,抓住一点能说得头头是道,可真送上一支笔,一字一字让其总结出来,却不是常人能够办到的。
读书容易,教书难,就是这个意思。
平大当家这话没人反驳,事实上,像贺惜朝这样能将实施条例,完全落到纸上还真没有。
“人说这位是文曲星下凡,真不是假话,就冲这份东西,小老儿就服气。”邓家当家道。
孙老太爷颔首,不过他说:“老朽说的厉害,可不是因为这份细则。”
“那因为什么?”
“两位对比一下各自手里的文卷,不论是笔迹,还是排序。”
两位当家人闻言便互相检视,忽然邓家当家道:“这是……刊印而来?”
“一模一样,的确是刊印,同样的位置,一撇一捺没有区别。”
“刊印之前先要工整地抄写,然后校对,有一处错就得重新来,这么多内容,光这一道工序估摸着就得一个月之久,然后再印染,烘干,怕是早在三月之前鸿胪寺广邀天下商贾之时,这份东西就已经整理好了。”孙老太爷沉声道。
一时间,周围听着的都惊呆了。
“娘的……对了,这位文曲星多大来着?真出自他之手吗?”邓家家主问。
孙家少爷将第一份总目录摊开,指着一处说:“这里写了。”
编者:贺惜朝,校对:谢晨,抄录:尤子清、罗黎、方俊、舒玉……稽核:萧弘……咳咳,是太子殿下。
“所以应当是他。”
此言一出,良久无人说话。
“其实,若是真能按照这上面所写地实行边贸,这两成税也可以接受,总比丢了引窝强吧?”邓家家主低声说。
平家没有点头,不过眼中的意思是赞成的。
这几日,各种关系都走过了,送的银子都能堆成山,然而引窝就掐在太子殿下手里,连皇上都不说什么,根本没人敢私自放给他们。
其中意思,还不够明白的吗?
然而孙家老太爷没点头也没摇头,孙家起家最早,实力也最雄厚,一般的盐商都看着他们行事。
最终他道:“再看看吧。”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一行身穿官服之人走进来,为首的便是一位十七八岁的清雅青年。
一看就知道是谁。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抬手与他行礼:“见过贺大人及诸位大人。”
除了鸿胪寺的官员外,贺惜朝还带了自己手下那十二人。
受地域和储存限制,其实如今的商品能长久保持,又便于运输的实在不多,再去除朝廷管制的金属粮食,也就只有茶、盐、丝绸布匹、药材、瓷器、木器等几个名录。
然而大齐地域广阔,商人众多,每一个名录下都有好几个大商贾,全部坐在一起这数量也是可观的。
贺惜朝带着人在最前面的座位上坐了下来,面对着众人笑眯眯地说:“让诸位久等,本官贺惜朝,乃鸿胪寺卿,是此次边贸会议的主持,首先得感谢各位百忙之中参加本次会议。”
贺惜朝这样一说,底下便是一片“贺大人客气了”,“我等荣幸”,“多谢大人邀请”之类谦逊之语。
贺惜朝点点头,目光往他们的桌子上看去,那一份份文书早就已经被摊开,笔墨也被动过,心中了然,然后问道:“诸位来得早,想必这份边贸细则都看过了吧?”
“正是,大人之才在下实在佩服。”
“大人乃文曲星下凡呀!”
“老夫活了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详细的说明,大人真是才高八斗!”
……
商贾的文采毕竟有限,这些拍马屁的话也差不多,贺惜朝听着,只是微笑,脸上不见得意之色,也没有文人特有的过分谦逊,只是坦然受之。
他实在太年轻,光看那张脸,其实没什么威严,容易让人轻视。
在场的年纪每一个都比他大,有的甚至能当他祖父,曾祖父。
商人狡猾,看人下碟的本事天下一流,贺惜朝若不先拿出点实力来,根本掌控不了局面,可能还会像天干帝所预设的那样,反而受商人桎梏,被牵着鼻子走。
然而那份细则一出,别说小看他,就是暗中耍花样都得先掂量掂量,这位不是外行人,他可比一般内行还要深谙其道。
至少那份细则之中的某些条约,就堵死了曾经的走私之路,除非花更多的代价,打通更深关系,贿赂更多的人……可这样,为何不堂堂正正走边贸呢?
“本官也是贪图个省事,不想一条一条跟各位对下来,否则这会议怕是开上三天三夜都结束不了。”贺惜朝笑着说。
这话真不假,这份细则几乎涵盖了各方各面,光是细读就得费上不少时间,也不知道这位大人究竟是怎么写出来的。
贺惜朝瞧着他们的反应,忽然问道:“对了,在座的各位都是参与过边境互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吧?如果是的话,本官就不详细介绍浪费时间了,你们可比我懂。”
这话说的让人简直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边境互市说白一点就是走私,因为大齐从来没放开过。
众人面面相觑,不免讪笑起来,打哈哈。
“无妨,皇上从来打算追究此事,所以各位不用担心。再说走私也是没办法的事,没有途径又得赚钱养家,本官理解诸位的无奈。”
贺惜朝很是善解人意地给了个台阶,不禁引起下面共鸣。
“贺大人说的是。”
“真是说到我等心坎里去了。”
“实在是没有办法,毕竟要吃饭嘛!”→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贺惜朝听着微微颔首,然而他话锋一转,问道:“之前朝廷禁止,诸位无可奈何可以理解,可如今准备开了,想必都是乐意走正途的吧?”
这个时候敢有人说不吗?
没有!只得纷纷颔首表态。
贺惜朝于是一拍手,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们的目标一致,离达成共识就不远了。为了给诸位更多的思考时间,我们就不多作废话。如今各位关心的无非是两点,第一,边贸开展之后是否真如细则上所写来实施;第二,便是关税,究竟是多少。”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坐正了身体,等着贺惜朝说下去。
“两点比起来,本官更看重的是第一点,这也是我花了多年时间编写这份细则的原因。无他,就是想为各位创造一个更舒适,更顺畅,更公平,风险更小更有保障的商业通道!这份细则若是诸位来得早,看得仔细的话,就会发现不仅有规定限制参与边贸的各位条款,更有对将来设定在边境,专门为各位而设的官吏及军队的要求。”
这点贺惜朝没有说谎,其中有几份便详细地介绍了税务,核查,放行等朝廷任命的官吏的职责,甚至还有处罚条例。
这是前所未有的,自古以来,商人的地位太卑微,只有在朝廷制作的规则中夹缝生存,可从来没想过为了他们还会规范官员行为。
还没来得及细看的,赶紧在文书中寻找,或者与周围请教,方恍然大悟,眼中带上惊讶。
忽然有人感叹道:“贺大人,老朽惶恐,心里不安啊!”
贺惜朝望过去,却是闽西的盐商,孙家一位老人家。
“孙老不妨说说为何惶恐?”贺惜朝问。
“像贺大人这般为我等卑贱之人着想的怕是不多吧?”孙老太爷这么说着,众人纷纷点头。
贺惜朝闻言顿时笑了:“诸位以为本官是什么无私善良之辈?究竟为了什么,也不怕各位笑话,不就是为了你们口袋里的银子吗?”
众人:“……”
“诸位生意做的顺了,权益保障了,赚的银子多了,这关税想必给得也更乐意,也觉得更值得,这样我也好交差,对不对?”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无言以对。
就是鸿胪寺的官员都觉得他们上峰的这个说法简直绝了,只有谢三内心呵呵两声。
奸商就是要用奸商来对付,谈利益贺惜朝比谁都在行。
谢三看着贺惜朝脸上加深的笑容,忍不住内心感慨道:论这世界上最大的奸商,就属这位了。
“贺大人说得好,咱们都是粗人,听不懂那些大道理,可这话太明白了!”底下忽然有人附和道。
“哈哈,的确!若是真能按照这上面写的,咱们规规矩矩地来,官吏们也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谁愿意再做那提心吊胆的事?”
“就是稍微多费点银子也应该呀!”
大概从来没有一个人把觊觎他人口袋里的银子说的如此直白,然在却无法令人反驳。
因为的确这个理。
贺惜朝一边愉悦地笑一边继续道:“这份细则虽说废了我不少心血,可终究我没做过生意,也没参与过互市,很多内容看起来像是那么回事,实则细节方面还是有待考量的,甚至是有错误的。”
众人听着不禁哑然失笑:“贺大人谦虚了。”
贺惜朝摇头:“这不是谦虚,而是事实。诸位比本官有经验,内行人看门道也更透彻,这也正是我举行这次会议,邀请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