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发难的是礼部尚书,他倒不是张宰相的人,而是感到扶持三皇子谋划不成了,心有不甘,忍不住拿三纲五常说话。
众臣进门的时候就仔细打量了太子。
虽然穿得厚实,一副怕冷的体虚病弱模样,但是脸色却还行(暖玉的功劳),也没咳得厉害(墨大夫的方子,出门前才喝了一碗),这一切都摆明了太子的病危可能是有意放出去的假讯息,为的就是麻痹皇帝,为逼宫做准备。
再看疑似中风的陆璋,原本想要站在皇帝这边然后继续支援三皇子登基的朝臣心都跟着重重地落了下去。
张宰相虽然失落,但还保持着冷静,他在心中盘算着如何应对,忽然想到了刘澹……北疆军粮的事他们做得十分周密,根本拿不到什么切实的证据,即使要查,也只能抓户部兵部的小官。疑似落在刘澹手上的那封信也不重要,没题头没落款的,咬死了不认根本没法查。
真正的问题其实出在秋陵县!
四郎山的司家在秋陵县做生意,给地方官送了不少的好处,虽然他们偷挖金矿的事没人知道,但是得了贿赂的人都要倒霉。
张宰相就得过自己门生,也就是平州知府的孝敬,当时只知晓是商户,虽然在陈朝末年曾经起兵,还受封过楚朝的官,不过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现在想要行个方便,开个雍州平州的许可,可不就得上下打点齐全?
且说陆璋得了秋陵县的讯息后震怒,张宰相暗叫不妙,虽然秋陵县一场地震,那些官儿死得干干净净,但平州知府还活着。更不巧地是,事发时偏有一本司家的账册流了出来,人也是被刘澹遇到的。账册上可能会记了给平州知府的贿赂,而其中一些希贵物件,已经被知府孝敬给了张宰相。
司家可是谋逆!
这事儿要是再加上北疆军粮,张宰相的党羽必定会被斩除许多,伤筋动骨就罢,只怕姜宰相跟蒋政事会趁机发力,直接把他整到致仕归乡。
所以刘澹必须死!刘澹死了,账册的真实性还能再辩驳一番。
张宰相心如乱麻,几乎没有精神去听礼部尚书带头指责太子不孝不伦。
旁人看来,张宰相只是在发愁,这个情形发愁太正常了,而老对手姜宰相又因为离得远,没有察觉到张宰相的反常。
三皇子抖抖索索,连滚带爬地扑到了太子面前。
蒋政事急得站了起来,想要阻止太子对三皇子做什么,结果刚迈开步子就僵住了。
“大皇兄,方才……父皇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三皇子涕泪齐流,太子愣了愣,才想起陆璋之前的挑拨。
“孤原本就没当真,来人啊,把三皇子送回去。”
“不,大皇兄,我不走!”
三皇子恨不得抱住太子的腿,跪地嚎啕。
众臣十分尴尬,更有些愤怒。
他们知道三皇子天性懦弱怕事,甚至就看中这点,可事到临头亲自感受到这种胆小无能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毫无男儿血性!
毫无皇子仪态!
这种皇子,宫里是怎么养出来的?这就是长于妇人之手吗?
他们并不知道,三皇子在抱紧太子小腿时,迅速而小声地说了句话:“大皇兄,你想要的那个孟国师他就在附近,刚才还在!臣弟立刻替你去找?”
“……”
太子不动声色地伸手将三皇子的脑袋往下摁了摁。
这个三弟还是留在原地待着别动了,免得惹出麻烦。
不过大夫已经走了许久,孟戚居然还在宫中?
第165章 在窃国弑君
太子很快发现三皇子袖子里好像有个硬|物。
不长, 还带着一点弧度, 紧紧贴着手肘内侧。
这个位置是——匕首?
太子神情微变, 三皇子藏在寝宫附近他并不感到奇怪,随身携带匕首作为防身之物也很合理,可是三皇子本能地夹着手臂,动作很不自然。
这类防身利器一般都会在内衣上缝制一个小口袋, 用带子绑得牢牢的,绝对不至于像三皇子这般夹着手臂防止匕首掉出去。
是带子断了?
还是没把匕首完全塞进暗袋?
太子看着自己的弟弟,不语。
三皇子起初还在疑惑,随后慢慢回过味了,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惊惶地用左手插。进右边衣袖, 握住匕首瑟瑟发抖地说:“不是的,大皇兄!”
身怀利器, 还扑过来抱住太子的腿, 岂不是不怀好意想要行刺?
“真的, 其实臣弟是……”
“弑君?”
太子的声音很低, 只有三皇子能听见。后者的脸色由红转白, 他想要辩解,却又因为口舌笨拙,吭哧了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糊涂。”太子垂眼道。
三皇子僵硬的身体微微一晃。
“陆憙!你想替孤杀了父皇, 自己背这个弑君之名?”
三皇子艰难地说:“不是, 臣弟……只想杀人。”
“杀了之后呢?孤来逼宫, 父皇却被你刺杀身亡, 你知道这话传出去像什么?”太子叹了口气,揉着额角对自己的弟弟说,“你在脑子里把这事过一遍,然后告诉孤。”
皇帝病重,群臣试图扶持三皇子登基,太子忽然发难炮轰禁宫,打进万和殿,将宰辅重臣们从文远阁掳来。紧跟着三皇子行刺皇帝,皇帝驾崩,太子登基心性仁慈,宽恕了犯下大罪的弟弟,还对囚禁起来的弟弟多加照顾。
这——真真是非常标准的逼宫说辞,旁人一听就知道是假的。
皇帝肯定是太子杀的,倒霉的三皇子背了个弑君的罪名,从此与皇位无缘。甚至被软禁起来的罪人陆憙,到底是不是三皇子本人都很难说,没准三皇子早在逼宫的这一夜就一命呜呼了呢……太子当真是心狠手辣,这是弑父杀弟啊!
三皇子越想越怕,身体摇摇欲坠。
“臣弟错了,臣弟不敢了。”三皇子终于懂了,如果他去杀陆璋,就等于是往他的大皇兄身上泼脏水,还是那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罪名!
他慌慌张张地将匕首收起来。
“臣弟这就走!”
三皇子迅速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恨不得马上离开寝宫,还太子一个清白。
“站着别动。”太子立刻阻止。
目前宫中的禁卫军尚未完全肃清,众臣也是各怀心思。
老三是这几个弟弟里面最令太子头痛的,老二虽然喜欢惹事,但是敢于担当,老六脾气古怪,可是脑子灵活。
三皇子陆憙就属于那种要什么没什么,到处都是短板的人。
陆憙唯一的优势,就是他这种懦弱的无能模样,欺骗性极高。
可宫变这种时候,倒霉些的人可能稀里糊涂地就被乱兵杀了,太子虽然觉得自己完全掌握了权势,但仍然不敢让老三冒这个风险。
“你要去哪儿?”
“我……臣弟之前看到孟国师了,大皇兄平日里对他多有赞誉,之前他也来过宫中,而且是跟老二一起。”陆憙目光闪烁,一脸邀功的模样。
太子微微皱眉,纠正道:“他是你二哥。”
“是是,二哥看起来跟他们很熟的样子。”
“他们?”太子想到了大夫。
“对,还有一位据说是孟戚的友人。”三皇子欲言又止,低声道,“我觉得他们之间很不寻常,大皇兄如果想要孟戚这位贤臣,可以从他的友人那儿着手。”
“……”
太子既好气又好笑,尽管他知道的比三皇子多,可是对方眼巴巴地将讯息递过来的样子,他还是没有忍心说出其实大夫比孟戚更重要的事,毕竟能救命。
“你说的,孤心里有数了。”太子拍了拍弟弟的肩,示意他退到旁边。
三皇子闻言,心满意足,也不计较陈总管嫌弃的目光了。~思~兔~在~线~阅~读~
陈总管觉得,主子的这些弟弟没一个省心,更别说为太子分忧。
太子与三皇子说的话,只有距离最近的陈总管听得见,众臣则是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差点怀疑太子给陆憙吃了[***]。
这可是皇位之争!
陆璋被太医们一番救治,这会儿勉强缓过气了,就是无法走动双手不听使唤的颤唞,他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三皇子。
“陛下切勿再动怒,否则伤及脏腑,气走神散……”
太医战战兢兢地提醒着,嘴里说着,眼睛却忍不住望向太子。
趁乱跃至房梁上的孟戚听到这番话,不禁摇了摇头。陆璋的气息虽然杂乱,可是情况并不严重,如果有一位内家高手亲自出手,即使无法拔除作乱的那股真气,至少也能让陆璋活动如常。
死就太夸张了。
太医会这样说,其实是给太子一条皇帝驾崩的理由。
——二皇子勾结江湖匪类举兵叛逆,皇帝气得病倒,而三皇子又不成器,太京封锁数日局势依旧混乱,于是太子进宫肃清反贼,不料皇帝病势太重已经无可救治,太子临危受命继承大统,多么名正言顺!
“李院使,你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陈才眯起眼睛,阴森森地威胁道。
太医院的院使不敢接话,朝臣之中却已有人怒道:“竖阉安得放肆?”
陈总管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蒋政事莫非没有听出李院使的言外之意?”
此话一出,方才没有反应过来的人仔细一琢磨,神情陡变。
陆璋更是恨不得用眼神活剐了那太医。
李太医脸色发白,慌忙跪地道:“陛下明鉴,小臣冤枉,实是担忧陛下龙体,这脉象清清楚楚,确实是……”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陆璋发红的眼珠子吓得住了口。
“让孤看看父皇。”太子平静地说。
“殿下!”
“大皇兄!”
许多人异口同声地阻止。
陆璋虽老,又病得起不了身,然而余威仍在,三皇子陈总管并一众锦衣卫都不赞成太子靠近冒险。谁知道陆璋身边有没有内侍会突然暴起?
陈总管不在乎家人,其他人可说不准。
太子十分镇定,这让孟戚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因为不止焦躁的三皇子等人被太子一个眼神摁住了,就连之前挣扎要跑掉的狸奴都懒洋洋地趴伏着,降服在太子的手下。
孟戚:“……”
这就很了不得!
太子缓缓站了起来,随后咳嗽了两声,脸色泛白。
虽然看着有些不好,不过比起一个疑似中风的皇帝,太子这样也不算什么。
倒是那些太医面面相觑,因为脉案经常做假,所以不是每个太医都清楚太子病症的始末,可是他们之中的某些人曾经去过东宫为太子诊治,按照太子当时的病情,能活到今天都很让人意外了,现在却能活生生站在众人面前?
李太医的神情变来变去,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