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县衙给的,县衙的钱从哪儿来?就从朝廷默许的地方扣油水,加上知县有任期,他们来来去去,没个定数,只有这些小吏久蹲县衙,他们倒成了地头蛇,甚至可以架空知县,他们若是不肯干活,知县也没有法子,只能顺着他们,给他们好处。”
墨鲤沉默不语。
这似乎就是秦老先生说过的,是薛令君才懂,而他们所知甚少的事?
“大夫,看你的模样,想必竹山县并无这些。”孟戚忽然笑了,悠然道,“这让我起了好奇之心,想去竹山县看看……不过再好的地方,也不是一直如此。”
墨鲤听山民说过,在薛令君来之前,竹山县是什么模样。
薛令君虽然比秦老先生年轻三十岁,但是在一般人眼里,知天命的年纪已是垂垂老矣。即使薛令君身体好,再活个几十年,可是几十年过后呢?
墨大夫逐渐发现,他对未来的期望,好像越来越难以实现了。
至少他无法想象将来的竹山县,有一群盘剥百姓的小吏,一群蛊惑民众的圣莲坛教众。
秦逯当年云游天下,最终落脚在了薛令君治下的竹山县,可是墨鲤能怎么办?歧懋山就在那里,他能在外面游荡,可终归挪不了窝,还是要回竹山县。
“大夫后悔离开故乡了?”
“故园虽好,但是若不出来,又怎能察觉到将来的危机?”墨鲤回道。
一地之民,活得如何,全靠来赴任的知县是何样的人?要如何改变?
墨鲤想了很多很多,等他回过神时,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连他这条小小的龙脉,尚且得为竹山县担忧,那么太京龙脉呢?
龙脉一旦化形,作为人活在世间,就会遇到同样的烦恼。
太京是历朝国都,一个糟糕的皇帝,可比一个糟糕的县官麻烦多了。
难道太京龙脉能够忍得住这样的糟心吗?
墨鲤下意识地望向孟戚,目光幽深。
孟戚正等着大夫继续向他求教呢,乍然对上这个眼神,他后颈一凉,好像有什么秘密被发现了似的。
“……”
怪了,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孟戚在心里嘀咕。
“嗯?”墨鲤恰好看到孟戚身后不远处,有个蒙头遮脸的人跑到差役身边,体力不支栽倒,那些差役似乎认得这个人,连忙将他遮住。
这时,商队前面也乱了起来,像是出了什么事。
紧跟着,便看到一队人举着火把,由远而近地往这边来。
领头的是个黑塔似的汉子,他骑在马上,刀锋般的目光扫视了乱糟糟的营地一圈,他身后的人上来盘问,有没有看到陌生人从秋陵县的方向来。
众人齐齐摇头,这一路上只有去秋陵县的,还没看到走反道的呢!
司家商队的护卫似乎认得这些人,上前说了起来。
“……肯定出事了!”墨鲤下午搭过话的那个车伕,拍着腿道,“这些人都是司家堡来的,天黑成这样,他们难道在追什么人?”
墨鲤用眼角余光看差役那边,发现他们已经把人藏到车后的阴影里了。
“都不许遮着脸,把脸露出来!”司家堡的人蛮横地命令道,冲进来见人就辨。
小商队顿时手忙脚乱,告饶地求着他们不要翻损了货物。
“你们干什么的?”
司家这些私兵见到官府差役,毫不客气地盘问。
督工小吏连忙阻挠道,“这都是从邻县拨来的粮草,是给刘将军麾下兵马嚼用的,千万不能翻坏!”
听到荡寇将军的名号,领头的黑皮大汉立刻皱起了眉。
偏巧这时,山道尽头传来一阵马蹄声,墨鲤耳朵动了动,确定是他们来的方向,随后让墨大夫十分眼熟的十几骑出现在道口。
“怎么回事,还堵着路了?”
刘澹一提马缰,冷眼看着那些举着火把的司家私兵。
虽然刘澹身边的人少,司家这边的人多,可是那黑汉子却是如临大敌的谨慎表情。
“刘将军请了,有人偷盗了司家的物件跑出来,在下正奉命追捕?”
“什么物件,这么金贵?”刘澹冷笑。
不等对面答话,刘将军一马鞭抽了过去,“好狗胆,你是什么东西?见了本将军不跪也就罢了,司家的东西被偷不报官,居然说什么奉命追捕,你奉谁的命?”
黑汉子似是会武功,他躲过了这一击,忍着怒气道:“司家丢了传家宝,价值连城,家主命令吾辈一定要追回,情急之下怠慢了将军,还请恕罪。”
刘澹没有继续追着他鞭打,只是冷笑:“传家宝?我看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没有人敢接话,刘澹显然想要在司家堡之前找到那个人,他借着篝火的光扫视了一圈,然后不幸地对上了刚脱了披风的孟戚。
“咳咳咳!”
刘将军一口气岔了,险些把自己给呛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侧面解释了一下孟戚为何会有政治理想→_→
太京龙脉:陈朝这什么破皇帝
太京龙脉:不是你死,就是我弄死你!
太京龙脉:忍不了了,我要找小伙伴,我要建立一个我看得顺眼的朝代!
————
史书:陈朝气数已尽,李氏龙脉当兴。
然后孟戚把这本史书抡飞了。
第38章 不忍号呼转徙
荡寇将军刘澹, 虽说是个杂号将军, 但是三十岁的四品武官,在朝廷里算是少见了。尤其这是齐朝,陆璋的皇位是篡位得来的,前车之鉴,后车之覆, 这位齐朝开国之君当然不会像楚灵帝那样破格提拔武将。
刘澹出身寒微, 双亲早逝。
这原本是劣势, 到了齐朝皇帝眼里, 反而成了可圈可点的长处。
刘澹曾经以为自己这一生最艰难的时候, 是年少时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食不裹腹只能去投军,是在北疆时跟蛮人作战九死一生,是身在太京时卷进两派党争被人诬陷, 甚至是在皇帝遇刺时他决定用命搏一把去救驾——
那么多危难,刘澹都踏过来了。
现在他是帝王信重的臣子, 官职虽不算高, 但手下确实实打实有一百精锐骑兵,再加八百步卒。
比起那些统帅数万大军的边关大将,刘澹这个荡寇将军听起来没那么威风,但他手下的人却是他的嫡系, 走哪跟哪的那种, 不管是副将还是佥事,刘澹都可以说了算。
这个说了算, 指的不是随心所欲地任命一个无功小卒,而是能够拒绝兵部那边塞过来的人,如果想要什么人,可以从兵部拟定的名单上挑。
齐朝享有这种待遇的将军不多,连一个巴掌都凑不齐,全都是帝王的心腹之臣,刘澹是其中最年轻的,看好他官途的人很多。
刘澹知道留在太京并没有多少好处,而且风险很高,他需要给自己积攒点威望,于是主动请命来平州剿匪。
然而这时,刘澹对自己是否能活着回到太京产生了怀疑。
——可能要折在平州了。
某位锦衣卫百户返京途中被孟戚盯上,为了逃得一命,不惜断绝跟外界的一切联络,钻进了巴州的深山之中。结果到现在也没人知道这位百户的下落,可以算得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刘将军可不想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平了平气,提着马缰的手仿佛有千钧之重。
“……将军,怎么办?”身边几个亲兵也看到了孟戚。
这里的人太多,为了避免更糟的情况发生,他们不敢贸然后退。
看在墨鲤眼中,便是刘将军等人出乎意料地沉得住气。↘思↘兔↘网↘文↘档↘共↘享↘与↘在↘线↘阅↘读↘
孟戚的模样有别于他人,除了刘将军,在场的不少人也留意到了他。从司家商队到官府差役,都在暗地里议论,猜测他是什么人,又怎会混在人群之中。
司家堡的黑汉子盯着孟戚看了一会,焦躁的目光重新转回人群里。
“有人偷了司家的重要物件。”墨鲤若有所思。
这个人就藏在差役运送粮草的车后,位置还算隐蔽,可是如果按个排查,根本躲不了多久。更别说那人似乎晕了过去,没法自己跑。
“司家堡的人不是说了么,传家宝!”孟戚随口说。
墨鲤不接他这个玩笑,转而把注意力放到刘澹身上。
刘将军一头的冷汗,他脑子里嗡嗡作响,等到接触司家堡那黑汉子头领略带得意的目光,又看到司家私兵还在搜查商队的动作,刘澹身体猛地一震,回过神来。
随即便是大怒,他怕的是国师孟戚,又不是这劳什子的司家。
怎么着?以为他刚才不说话,是忌讳起了司家背后的势力?!娘希匹的,在被国师弄死前,本将军先弄死你们这群鱼肉乡里的混账!
“啪!”
这道空鞭抽得极响,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刘澹看着司家堡的头领冷笑道:“怎么着?看自己这边狗多势众,脖子上又没栓链条,就敢乱咬人了?本将军今天就在这里不走了,等着本将军落在后面的几百兵卒!还有这些商队的护卫,身上的弓箭是哪儿来的?”
举着马鞭的手一指,司家商队的人悄悄缩了回去。
他们只是为东家赚钱的生意人,不是卖命的,那些护卫是司家的私兵,他们可不是。
刘澹身边只有十来个亲兵,不算商队护卫,司家堡来的都有一百多人了,黑汉子头领之前也是在得意这个,他觉得这些当官的必然怕死。
现在撕破了脸,黑汉子看到刘澹那些亲兵腰间的刀背上的弓,还有胯下的凉城马,心里暗骂不止。
两边都有弓箭,对方的马还特别好,就算自己这边人多,可要是那边逃出去两个,司家就麻烦了。更别提这里现在还有这么多人,众目睽睽,实在不好动手,除非一起杀了。
偏巧这时,司家私兵搜查时,发现那些差役特别紧张,还时不时留意一个角落。眼看刘将军把他们头领压住了,他们不好继续搜,情急之下他大喝一声:“那边有人!”
所有人齐刷刷望向大车后面。
墨鲤的手微微一动,孟戚把他按住了,以眼神示意刘澹还在呢!
——荡寇将军到四郎山,不就是为了查金矿的事?
“地上有血迹!肯定是个那个小贼!”那黑汉子先发制人,嚷着让人去抓。
刘澹怎肯罢休,金矿一事知情者死得差不多了,他心中更有迁怒:要不是司家这破事,他会带兵驻扎在四郎山吗?他能在这儿遇到孟戚吗?
想逃命怎么就这么难?!
“我看谁敢动?”刘将军暴喝一声。
这声音跟打雷似的,狮子吼也不过如此,震得众人头昏眼花。
孟戚表情顿时变了,眼露杀意。
墨鲤暗叫不妙,刘将军无意间又用了吞服灵药得来的那些先天灵气!
眼下这般情况,可不能让孟戚发作——
墨鲤借着孟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