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见他们进来,慢吞吞道:“将头上的细麻解开吧。”
叶澄看着他手中摆弄的长针,还有桌上的炭盆和颜料,知道这是要黥面了。
叶澄拱手,平静道:“有劳了。”
那人看他没有露出害怕的神色来,眼中的轻蔑微收,想想又觉得不奇怪。毕竟这是王府侧君不愿意当,宁愿抗旨去戍边的狠人,倒也该有些骨气。
叶澄解开了面上的细麻,露出了下面的伤痕。虽说何来给了他上好的药,但当时下手较重,修养的时日又短,面上的伤痕仍是触目惊心。
叶端瑜的皮相极其出色,人称“叶氏玉郎”,现在那伤痕盘踞在上,如同温润玉石上乍现破碎的裂痕。
饶他做的是成日见血的勾当,行刑官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是不是皇帝的吩咐,那人特意避开了叶澄脸上的伤口,选择了在叶澄的额角下针。
尖锐的疼痛沿着那人细密的阵脚,从额头一直蔓延到全身,叫人忍不住打颤。
叶澄靠在刑架上,安安静静地,没有任何挣扎,只是咬着牙,攥紧了自己的手。
009看得心慌:【宿主,要不我们把遮蔽开启吧?】
叶澄声音倒平稳,还有心思安慰009:【没多疼。以后我要去边关,受伤流血,出生入死的时候少不了。都开遮蔽,多少积分也不够花的。还是尽快适应吧。别让我感染死了就行。】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疼痛渐渐褪去,叶澄轻微地喘着气,慢慢睁开了眼。
那人将长针一一在火上烤过,然后收好,取了新的麻布来,又掏了瓶伤药给他:“我这个没你涂的那个金贵,但治伤倒是一等一的。你脸上那伤,最好再包几天。”
叶澄面色惨白,伸手接过:“多谢。”
行刑官摇头:“谢我做什么?不过是觉得你投脾气。是个硬汉子,做文人可惜了。”
叶澄笑笑:“这不从今儿个开始,就要做武人了。”
行刑官大笑,笑罢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想开点吧。”
……
叶澄受了刑,没有再回原本的牢房,而是换了地方,和其他叶家人关在了一起。
这次的事不再向外牵连,只有叶父这一支下狱。所以牢房中的人并不多,叶父,叶母,还有叶端瑜的两个弟弟,和叶父唯一的妾室。
牢狱昏暗,叶澄又包得严实,应该很难看清楚。但牢门开启,叶澄刚刚进去,叶端瑜的母亲已经扑了上来。
“瑜儿!”女子小心翼翼地伸手,却不敢碰他脸上的绷带,“你脸上怎么了?”
见众人都安然无恙,叶澄也算放下心来:“娘,没什么事。就是划伤了。”
叶端瑜的父亲面色严肃,却也注意着这边,听到回答,明显松了一口气。两个弟弟都围过来,姨娘过来,将最小的那个抱起来,不让他痴缠叶澄,一家人倒也温馨。
叶父叶母都没有问起外面的情况,但叶澄想了想,还是决定主动和他们说。
“昱王请了旨,要我入昱王府做侧君。”
叶家人脸色骤变,就连最小的弟弟,见大人们脸色不佳,也收起了刚刚见到长兄的笑容。
“做侧君?”这个讯息太过出人意料,叶母几乎是惶然无措,她看看叶父的脸色,再看看面色平静的儿子,“这……”
虽说不必跟着流放,但做侧君,怎么能给人做侧君呢?她的儿子以后如何见人啊!
“儿子大逆不道,抗旨未接。”叶澄跪下,三言两语将最后的结局说了出来,“陛下罚我刺配戍边。”
叶母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我的儿……”
就连叶父都僵在了原地。
叶澄低声道:“儿子自知有罪,不该抗旨不遵。可儿子,实在是不愿为人后院。只是儿子被罚戍边,可能要连累父母家人,一起受累远行了。”
原本皇帝为叶家人定下的流放地,没有这么远。但现在他被罚,叶家人很可能要跟着他去边关。他知道叶家人会都死在原本的流放路上,但其他人不知道。现在看来,确实是他连累叶家了。
叶父的嘴唇抖动了几下,才咽下嗓中的哽咽,伸手将叶澄扶了起来。
“嗯,阿爹也不愿意叫你做什么侧君。你没给阿爹丢脸。”叶父性格严肃,很不习惯这样温情的说话方式,但是此刻,他实在是不想苛责这个处处优秀,却因为他一时的过失,被连累至此的大儿,“去边疆是好事,男儿就该时时思量着报国。要是陛下开恩,愿意叫咱们家一起去,正该谢主隆恩才是。”
叶母想说什么,也想笑一笑,但眼泪却止不住地涌出来。
姨娘一手抱着三弟,另一只手给叶母擦去了眼角的泪,轻声劝慰着,面上没有丝毫怨怼之色。
二弟才十岁,将将长到他肩那么高,在现代不过是上小学的孩子,如今也像大人一样来宽慰他:“大哥只管放心,我已经长大了。你到时候尽管从军去,我能照顾得了父母,弟弟,还有姨娘的。”
叶澄早知叶家亲人间相处和谐,但见到这一幕,仍觉得心中微暖。虽说他只是来完成叶端瑜交付的任务。但叶端瑜这样在乎的家人,也在乎他,终究是一件叫人觉得宽慰的事。
叶澄摸了摸二弟的头,轻声道:“我们一起照顾大家。”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我一定会护住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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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改出来鸟。
第43章
圣旨很快便颁了下来, 这次没再将惩处分开, 直接简单明了地宣布了对叶家的惩处。
叶端瑜前往虎啸关充军, 叶家其他人流放虎啸关十年,免居作。
因为大家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也没什么震惊和难过,只是平静地谢恩。倒是叶澄解开细麻换药的时候,家里的女眷又落了一回泪。
流放那天, 一行人走到城门外,已经有一些人在那里守着了, 并不算多。毕竟是因罪流放,来了的是情深义重, 雪中送炭, 没来的, 也未必就全然是薄情寡义。大家都是要过日子的人。
众人对视,皆是黯然。叶端瑜的二叔强撑起笑, 上前和兵卒交涉。
兵卒收了钱,按照惯例不远不近地走开, 放他们说话。
时间紧急,大家也顾不上感慨寒暄。有人准备了些不打眼, 又实用的干粮行李;有人查了虎啸关那边的气候习俗,捡要紧的叮嘱;还有人有亲朋在虎啸关附近当差, 特意写了信, 让叶家人收好。
叶端瑜的朋友也来了好几个, 和叶澄说着话, 却始终没有看到季呈佑出现。
【你这么不给人家面子。】009幸灾乐祸,【说不定人家正好伤心欲绝,甩了你这个包袱,娶老婆生儿子美滋滋。】
【不可能。城门正是这一路人最多,讯息传得最快的地方。】叶澄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向城门口,脸上露出一点隐约的落寞来,心里却斩钉截铁,【他现在心里有鬼,怎么舍得把这个挡箭牌放下。】
当年婚约的真相,高门勋贵中心知肚明的人并不少。这次叶家落难,婚约取消,本该是一件遭忌讳的事。若不是这些年季呈佑的深情人设太过成功,怎么会没人怀疑他呢?
他的朋友们也注意到叶澄的心不在焉,环视一圈周围的人,猜到他为何落寞,只是几次张口,也不知该劝慰些什么。
他们也都听说了昱王长跪请旨,叶端瑜划破面颊,拒不接旨的事。叶端瑜甚至因此触怒了陛下,才会被流配充军。
叶端瑜是喜欢季呈佑的,他平常提起季呈佑,眼睛里都有光。所以,拒绝才更加艰难和痛苦。为了气节,到底是终成陌路了。
余年拍了拍叶澄的肩膀:“求仁得仁。”※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我知道。”叶澄语气,带一点自嘲和遗憾,“我只是觉得,可能就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了。”
话音刚刚落下,城门处传来一阵喧嚣,似乎有人骑着马从城里闯出来。
叶澄面上一怔,呆呆地看过去,心里却笑起来:【你看,来了吧。】
009心想:他来倒是来了。关键是另一位还在角落的茶摊那里看着呢。这真是天要亡你啊。
守城关见是昱王,也不太敢拦,任由昱王骑着马闯了出来。马的速度极快,少年勒紧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才及时停了下来。少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马上摔下来。
叶澄周围的人自觉散开了,让季呈佑走到他面前来。
这少年看上去非常狼狈,除了一路沾染的灰尘,额头上还有叩伤的痕迹。但饶是如此狼狈,也无法掩盖他俊秀清朗的五官。
之前在叶端瑜的记忆里,叶澄就觉得有些像,现在近看越发明显。叶澄心想:有点像我家小芳的低配版啊。
他心里想着季芳泽,神色微怔,眉眼神色就变得温柔起来。
季呈佑看着叶澄脸上的绷带,眼圈慢慢红了,声音哽咽:“瑜哥,都是我的错。是我自作主张。”
此时却不提派人去牢中威胁叶端瑜的事了。当然,就算叶端瑜提起,他也可以一脸震惊,推说是下人揹着他做的。
“殿下不必自责。我知道殿下原本是好意。”比起季呈佑的激动,叶澄的表情仍然平静,只是看上去柔和了很多。
季呈佑沙哑着嗓子,神色急切:“边疆苦寒。我再去求一求皇兄。皇兄向来疼我……”
叶澄专注地看着季呈佑,心里却和009唠嗑:【九九啊,我现在要是说“也行”怎么样?】
009:【……别骚了,赶紧对戏。】
现在你依依不舍的时间越长,将来说不定会死得越惨。
“陛下宽巨集,戍边是我求仁得仁。殿下,人各有志,何必强求。”叶澄打断了季呈佑的话,笑道,“不说这些了。殿下肯来见我,我很高兴。”
季呈佑伸手,想摸一下对面那人的侧脸:“瑜哥,你脸上的伤重不重?”
叶澄似乎有些不自在,偏了一下脸,避开了季呈佑的手,云淡风轻道:“大夫说会留疤,可能有些丑。不过好在军伍中应该没人在意。”
“不丑。”季呈佑信誓旦旦,“瑜哥怎么都好看。我永远只喜欢瑜哥一个。”
叶澄的眼中有笑意,更多的是伤感:“孩子话。”
季呈佑刚刚落过泪,一双眼宛如被雨洗过般明亮真挚,就好像说的话全是发自内心:“不是孩子话。我谁也不会娶,就等着瑜哥回来。”
叶澄一怔,一直平静的人,几乎是狼狈地扭过了头,片刻后才哑声道:“殿下莫要说笑了。时候不早了,我也快启程了,殿下请回吧。”
不等季呈佑的回答,他转身朝着家人所在的方向走过去。
季呈佑看着他的背影,大声道:“你不信我,我便做给你看!我谁也不娶!”
叶澄走到一半,听到季呈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