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亮着。
那是一个非常高档的礼品盒,尺寸和一个婚戒盒差不多,丝绒的外皮, 内里用细腻的白沙填满。在礼盒的正中央,一把黑色的车钥匙静静地躺在那里,表面雕刻着一个字母:G。
丁达平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把车钥匙,眼神中充满爱意,脸颊红扑扑的,仿佛被上了一层红色染剂。
他张口轻声呢喃,仿佛在对这把钥匙说,又仿佛在对自己说:“他会喜欢你的,不是么?”
次日清晨,唐秋起了个大早,天刚破晓,便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提了个沉甸甸的黑色旅行袋,进屋后将袋子重重放到地上,扒着楼梯扶手对楼上喊道:“达平,借个东西!”
丁达平从屋子里出来:“要什么?”
唐秋道:“你有录音笔吗,要小的,越小越好。”
“有的。”丁达平立刻跑回房间,一阵翻找的悉悉簌簌声之后,捏着个形如曲别针的小玩意走下楼,递给唐秋,“这个可以吗,可以把它别在内衣里,很难被别人发现。”
唐秋把玩着那小小的录音笔爱不释手,惊喜道:“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是机器猫假扮的,非常可以,不能再可以了。”
丁达平笑道:“那就好,这个是第一版,目前还只能录音,将来有空我可以再加一些其它的功能,比如摄像、音乐播放器、WiFi讯号发生器等等。”
唐秋感叹地摇摇头:“你留在我这里算屈才了。”
丁达平挠挠头:“哪有,我这都是些小聪明,算不了什么。在国外混了几年,连张毕业证都没拿到,唐老板肯给我一份工作,我就已经很感激了。”
“我倒是没听乐天提起过这事。”唐秋诧异道,“什么原因?”
丁达平平静地道:“家里的原因,我辍学了。”
唐秋惋惜道:“那真是太可惜了,你是学医的吧,本可以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大夫,挽救许多生命的。”
丁达平笑了笑:“医者仁心,我到不了那个境界,凭白玷污了医生两个字。”
唐秋拍拍他的肩:“强者救人,圣者渡人,如今你也是换用另一种方式在救人了。”
丁达平却直视他的双眼,认真道:“我认为,人终其一生,都不过是在自救,先救己,方能救人。疲于救人者往往无力自救,反倒连累了身边的人为他担惊受怕,所以最后到底是自救者在救人,还是救人者需自救,唐老板,你觉得呢?”
唐秋淡淡道:“有一个人曾经告诉我,如果他身上的一点光热能为别人带来些许温暖,那么他便愿意引燃自己,化作那人黑暗前行中的一簇火苗。如果你认为这样的人是悲凉可笑的话,那么也许是因为你只见到了他焚烧殆尽时的一缕青烟,却未曾看见他燃烧自己时灿若骄阳的画面。”
丁达平勾起嘴角,悲悯地笑了笑,不再作声。
唐秋提起行李,将那小巧的录音笔仔细别在衬衣里面,冲丁达平点点头:“我走了,等我带他回来过生日。”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丁达平脸上渐渐露出笑容,意味深长地道:“今年的生日比往年都热闹,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唐秋推开门,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离开了。
出了侦探社,唐秋径直上了公交,走到最后一排的角落里默默坐下。这趟公交走的是旅游路线,直通九鹿山景区,因此每停一站都有络绎不绝的游客上车下车,不多时,车厢内就被各型各色揹着包的旅客挤满了。硕大的黑色旅行袋摆在唐秋脚边,在这辆车上竟也不显得突兀。唐秋环着双臂,慢慢闭上眼睛,打起盹儿来。
公交从高速下来,从两侧车窗向外望去,只见十万大山绵延千里,山峦共长天一色,碧空之下犹如地平线上沉睡着的远古巨人。公交缓缓减速,将要停靠在一块简陋的公交站牌旁。一望无际的沟河草地被九鹿山完全拦住,犹如一堵高墙截住了溪水的流向。这里鲜有人涉足,方圆百里除了这条公路没有任何供人行走的通路,杂草,奇怪的树木肆无忌惮地伸延着,仿佛在警示着试图踏足的人类。
“没人下过了啊。”司机托着长音懒洋洋地喊道。
“我下。”在游客诧异的眼神中,唐秋举起手,提起行李艰难地从最后一排挪到车门处。
司机好心提醒他:“景区还没到呢,你先回去坐着吧。”
唐秋重复道:“我下。”
“哦。”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要求下车的这名青年,依稀有些眼熟,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心中嘀咕一句“怪人哪都有”,然后踩了刹车,稳稳停靠在站牌边上。
开启车门,让那提着旅行袋的青年下了车,司机四下看了一圈这片荒芜的草地,于是更加笃定这里除了藏尸之外着实没有任何可以游玩的地方。摇了摇头,关上车门,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去观察那青年的动向,然而这一眼,却让可怜的司机先生整张脸都吓得惨白——几秒前还站在车站的那位青年,怎么突然不见了?!
一辆小型面包车,唐秋坐在车的后座上,他的眼睛被一层密不透光的黑布紧紧裹住,两只手腕同样被用绳索捆在一起。勒住他的脖颈,然后将他绑起来塞进车里的人就坐在驾驶位上,两人仿佛心照不宣般的,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
那个人搜去了他放在兜里的手机,钱包以及装满纸币的旅行袋。或许是拉开袋子看了之后心情过于愉悦,那人甚至忘记了继续搜查唐秋贴身的衬衣里面——那里别着一根小小的录音笔和追踪器。
面包车如无头苍蝇般在沟河草地绕来绕去,唐秋在心里无奈地摇头,这人以为这样他就记不住路线了?殊不知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将江城地图牢牢刻在心上了。
似乎认为扰乱视听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人不再来回转圈,而是掉了个头,颠颠簸簸地向西北方向驶去。那是位于九鹿山待开发区域的一片保护林,由于没有修路,没有水电,除了偶尔会有护林员去看两眼之外,常年杳无人烟。唐秋心下凛然,人贩子将老巢选在这种地方,不仅断绝了被拐儿童逃亡的可能,而且警察连想都想不到孩子会被藏在这里——警方自以为是地认为失踪的儿童已经被送出省外,却疏忽了仅仅离熙熙攘攘的景区一山之隔的这里。
他们所乘坐的车显然是经过改装的,加装了四驱和牵引力控制系统的车在爬坡时显得非常暴躁,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仿佛努力想咳出黏在嗓子眼的痰的老太婆。几次三番唐秋甚至以为要连人带车地滚下山时,这辆车又神奇地爬过了顶坡。
好在最后车总算艰难地停了下来,唐秋听到前面传来人贩心有余悸的叹息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车门被开启,一只手一把提起他xiong前的衣襟,将他从座位上拖下来。开车的人似乎对这人对待顾客粗暴的方式有所不满,低声斥责道:“你轻点,他可不是货物。”
“嘿嘿。”说话的人声音油里油气,唐秋甚至能够想象他的形象恐怕也同他的声音一样满脑肥肠,“习惯了,对不住了哈,金主大人。”
唐秋点点头,并没有对男人待客的态度表现出一丝不满。
“进来吧。”男人抓着他的袖子将他拉进了一间屋子里。
大门关上,眼罩被解开,伴随着昏暗的光线投入瞳孔,这间房子的内部布局彻底展现在唐秋眼中。屋子十分简单,甚至可以称之为是简陋,薄薄的彩钢板围出一个约有六十平米的方形空间,分上下两层,他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一层客厅,杂乱地摆放着一些陈旧的家具,一张床,一条沙发,一部小电视,屋角堆着半人那么高的一摞纸箱子。
唐秋的视线在急切地寻觅着那个身影,当看到屋子另一角贴着的艳丽桌布和桃色顶灯时,他的视线定住了。
“找什么呢。”肥猫用肥大的手拍了拍他的肩,wei琐地笑了,“就这么着急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乐天怒气冲冲地从外面回来,向唐秋抱怨:刚才有个SB跟我抬杠,非说鲁迅不姓鲁!
唐秋(微笑):不姓鲁姓什么?
乐天:姓周。
唐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周迅是个女的。▼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第82章 将计
“找什么呢。”肥猫用肥大的手拍了拍他的肩, weisuo地笑了,“就这么着急啊?”
唐秋收敛了视线, 不自然地笑了笑:“是啊, 钱你们也拿到了, 我的人呢?”
“你等下,我们点下钱。”另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唐秋顺着声音望去, 当看清说话人的面庞时,他的瞳孔骤然涣散,双目失神, 一刹那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
这个人, 这个人!!
他只有死死攥紧拳头才不能克制住上前挥出一拳的冲动,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你竟然还好好的活着,竟然还敢出现在我的眼前!!
大叔奇怪地看着面前这个双目通红的年轻人,他似乎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杀意?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的错觉,但大叔还是谨慎地回忆了一遍这些年来打过交道中可能得罪过的人。不过他很快就排除了这个可能, 毕竟自从那次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出手了。
也许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吧, 大叔耸了耸肩,低头开始专心摆弄验钞机,将旅行袋里的纸币一摞摞放入机器当中。机器巨大的轰鸣声唤醒了唐秋的意识,他努力压抑住心头悲痛情绪, 再重新抬起头时,表情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
所有纸币清点完毕,大叔目中现出满意的神色,旋即向肥猫点了点头。肥猫得到指令,扭身拖着肥硕的pigushangle楼,不消片刻,便从楼上传来一阵聒噪的声音以及肥猫不耐烦的呵斥声,一个目光灵动,笑容狡黠的男孩抱着一个娃娃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看到乐天的那一刻,唐秋只觉心头那副沉重的担子刹那间被放了下来,仿佛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腰杆也能挺得笔直了。他对乐天做了个无声的口型:“接你回家。”
乐天笑出了一口醒目的大白牙,眼睛里的那股得意的笑容浓到按捺不住,仿佛是在说:“我就知道是你!”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良久,直到大叔忍不住咳嗽两声:“咳咳,看来客人很满意的嘛。”
唐秋爽朗笑道:“满意,非常满意,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他带回家藏起来!”
大叔哈哈大笑:“那真是太好了,就喜欢和你这样的客人做生意,爽快!”
唐秋扬了扬被绑紧的手腕:“那这?”
“对对对,差点忘了。”大叔拿了把刀去挑绳子,笑道,“你看我这记性,嗨,老糊涂啦。”
当大叔的手无意间碰到唐秋的手腕时,唐秋浑身猛地一颤,然而只是一瞬间,他便恢复了常态,笑了笑对那大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