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是白天,而是夜晚。现在他们身在距玫瑰山谷最近的城市,住在贫民区一幢建到一多半就停工的小楼里,有些武装黑帮会用这地方做据点。走到一层时,卡尔偷偷指了指大门前席地而坐的一伙陌生人,告诉亚修那些就是当地的武装黑帮……亚修发现那些人之中竟然有两个是血族,其中一个他在魔女的村落里见过。
上了二层,卡尔指指尽头的房间:“切尔纳在那边,艾尔莎也在,他们似乎在谈法阵的事。克里夫应该是和其他血族一起在看守赛哈依,而我要和罗拉、凯特出去一下,你就留在这等我们好了。”
“你们去哪?”亚修问。
“这个嘛……出去猎食。”
亚修愣了一下,“猎食”这词从卡尔嘴里说出来有种难以形容的不协调感。“我们……不是有血袋吗?”他问。
“我们带来的数量有限,已经用完了,”卡尔说,“所以我们三个得出去猎食,好喂养像你这种生活不能自理的……”
“我相信你们做事有分寸,可万一引起骚动……等等,什么叫生活不能自理?”
卡尔没回答后半句话:“我们不会被人发现,门口那两个本地血族会带我们去的,他们一向和那家血站有经济往来……”
“血站?”
“不然你以为呢?上街随便找人吸吗?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所以你们是去偷血袋吗?那干吗要用‘猎食’这么恶心的词……”
卡尔正走向楼梯,听到这话,他突然停住脚步:“我是在飞艇空袭中死掉的。”
“什么?”亚修一愣。
卡尔有点不好意思地抓抓头:“你可以查查有飞艇空袭是什么时候的事。那时我身边没有协会,没有能接受和血族做朋友的猎人,更没有取得现成食物的管道。被罗拉转化之后,我花了好几个月才学会用獠牙,半年后我才敢咬动物,花了三年才下决心咬人。当然,我不会咬同一人多次,也不会从一人身上吸取过多的血液……亚修,现在你和我是一样的生物了,我知道你不是自愿被转化的,它发生得太匆忙,你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之前大家都在集中精力对付魔女,所以你来不及多想,而现在事情结束了,你可能会越来越害怕自己身上的变化,先前被你压抑住的厌恶会全都跑出来……但是毕竟这些已经发生了,你只能接受。”
亚修沉默了片刻,面带歉意地低了低头:“我明白,谢谢你。”
“没什么可谢的,”卡尔边下楼梯边说,“如果你不习惯听我说教,就去多和切尔纳聊聊,他也可以教你很多的。”
第101章
亚修轻轻走向尽头的房间。隔着老远他就听到了艾尔莎的声音,她说话声不大,好在血族的听觉足够敏锐。
“是的,你的昏睡不是休眠,”艾尔莎说着,“这应该是……怎么说呢,是一种灵魂上的疲惫吧?现在你不再是血秘偶了,甚至连血族都不完全是,理论上来讲,你可以不用休眠,甚至可以不进食,就像你说过的驱魔师伊莱亚那样……他独自一人在废弃的福利院里待了三十多年,那里可没有供人类生活的饮食储备。”
“但我还是昏睡过去了,还吃了一份血袋……”切尔纳的声音传来。
“所以说,这是一种灵魂上的疲惫。之前发生了很多事情,现在你突然放松下来,我猜你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同时却又有一种巨大的疲劳感?”
“是的。不仅如此……其实我还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不好的感觉?怎么说?”
“我睡了一觉,还吃了一份血袋,但是……这些好像根本没有用。我感觉不到身体被恢复,好像休息和进食只是一个形式上的行为而已,我感觉不到它们产生的效果……”
屋里好久没人说话,只传来翻弄纸张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艾尔莎说:“按照对法阵的字面描述来理解,你是被‘固定’在之前的状态了。”
“固定?”
“嗯,法阵造物毕竟不是真正的活物。在你醒来后,虽然你的伤都恢复了,但你的身体和灵魂却永远被定格在了受伤并死亡之前的时刻……你仍保有血族的某些特征,比如獠牙、比如畏惧阳光……但你无法再通过进食获得充盈的力量,也无法像普通血族一样随着岁月逐渐变强。人类也是一样的,如果人类被法阵唤醒,他们就不再会成长和衰老,也无法再通过进食和锻炼来改变身体状态。饮食没法带给他健康,睡眠也没法缓解他的疲劳……如果他遇难前正处于衰弱之中,那他就永远也无法改变这个状态了。”
切尔纳叹了口气:“原来如此……太可惜了。”
“为什么可惜?”艾尔莎说,“多往好处想,现在你每天都能自由活动了,这也不算是坏事。”
“我还是觉得可惜,”切尔纳说,“我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变弱了很多……我可能永远没法恢复到过去那样了……”
艾尔莎顿了顿,说:“这也没关系。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执行任何命令,再也不用非要去保护谁或者攻击谁了。切尔纳,你可以不用再做任何超过自己承受度的事情了。”
切尔纳半天没说话,也许是点了点头。艾尔莎又说:“只要你没有什么不适,就也不用太过担心。如果你想要个详细的诊断,我也可以联络熟悉的驱魔师……”
“不,不需要,”切尔纳立刻说,“我不想被人注意到……任何人都不要。”
“因为这枚骨镯?”
“是的,知道它的人越少越好。它被钉在了我的骨头之间,我拿不下来,想取下来或者毁掉它可能只有两种办法……一个办法是找到像斯维托夫那样了解骨镯的施法者,让他帮我处理;另一个就是切掉我的手。可是,这两种办法我都不太愿意选,我既不想冒险让更多人得知它在我身上,也不想随便就少一只手。”
艾尔莎笑了笑:“当然。那就让它跟着你吧。”
“但是还有个问题,有些血族见过骨镯,也知道它还在我身上,”切尔纳说,“现在他们自由了,按理说我应该远离他们,免得让他们觉得不舒服……但是我又不能信任他们,万一在他们之中有谁怀有野心……”
艾尔莎拍了拍切尔纳的手臂:“没事的,卡尔的那些朋友们会负责处理这些事,你休息就好,这些已经不是该由你操心的了。”
“其实也不难解决,”切尔纳说,“我可以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他们没人能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
“如果你愿意,这么做也好。不过你想去哪里呢?”
“我……”
切尔纳突然停下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还没想好。反正总会有办法的。”
听到这些,走廊里的亚修不禁泛起笑意,不论切尔纳想去哪里,他都愿意成为他的向导和旅伴。他走过去敲了敲门,切尔纳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亚修还没放下手,门就开启了。
亚修看向艾尔莎,他心里埋着很多话,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艾尔莎已经知道了他的遭遇,但还没有近距离面对过变成血族的他。
亚修坐下来,干巴巴地聊了聊最近的事情,说话的时候他一直有意回避着养母的目光,他怕从她的眼神里读出悲伤,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安慰到她。
聊了一会儿,艾尔莎突然打断了他的发言:“亚修,你过来。”
“怎么?”他稍稍抬头,仍然没有与她对视。
“我的腿不方便,难道你就不能主动来和我拥抱一下吗?”艾尔莎向他伸出手,“孩子,别躲着我,你从十岁起就和我在一起,你应该了解我,我不会害怕你的。过来。”
亚修一怔,心中泛起万千滋味,他立刻走过去,蹲跪在轮椅边,让艾尔莎像对小孩子一样把他抱在怀中。
==========================*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后来,温馨中带点悲伤的气氛被切尔纳的几句话破坏掉了。切尔纳忍不住问了一句:“亚修,你……你的头发是烧焦了吗?”
亚修莫名其妙地摸摸头:“什么?”
“哦,好像不是烧焦,是焦黑色的土……”
亚修还在检查自己的头发,切尔纳又说:“蹭在艾尔莎的毛毯上了。”
果然如此,刚才亚修把头放在养母的膝上,现在艾尔莎的浅灰色薄毯被蹭上了一团煤黑色。艾尔莎笑了好久,她几分钟前就发现切尔纳在盯着这条毯子,一脸欲说还休的样子,原来他是在纠结这件事。-
也不知怎么回事,从这几句话起,他们没人再低落悲伤,没人再因为之前发生的事而沉默。亚修聊起了他在凯特和克里夫身边的见闻,讲述他们如何与卡尔联络、如何离境、如何制定计划、如何找到玫瑰峡谷……艾尔莎也说起了这片故土上除了恐怖之外的其他面貌,比如高崖上眼睛形状的悬棺,比如位于地下岩洞里的古代神殿群……不知不觉到了晚上九点多,艾尔莎面色疲惫,她该休息了,将来还有很多机会聊天,今天亚修和切尔纳只能先祝她晚安。"
出了门之后,亚修回头看了一眼切尔纳,发现切尔纳也正抬眼看着他。
他一把将切尔纳拽近身边,先是紧紧拥抱,然后又将切尔纳轻按在墙边,牢牢吻住他的嘴唇。直到一吻结束,亚修发现切尔纳仍然是一脸猝不及防的样子,睁着暗红色的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有这么吃惊吗?”亚修没有拉开距离,两人的鼻尖几乎挨在一起。
切尔纳小声说:“我还以为……你刚才怎么也得先说点什么吧?”
“我是想说来着,但突然又忘了该说什么。”亚修被切尔纳这幅认真思考的模样逗得心里软软的,他和切尔纳额头抵在一起,问:“你会不会觉得有点遗憾?”
“什么遗憾?”切尔纳问。
“我没有体温了,”亚修把环住切尔纳的双臂紧了紧,“我……没法让你觉得温暖了。”
切尔纳轻轻闭上眼:“没什么可遗憾的。这样也好,这样你就不会觉得我的身体太冰冷了。”
“以前我也没有觉得你冰冷。”亚修捧住切尔纳的脸,再次吻住他。
这个吻不像刚才那样仓促,它漫长又浓烈,像是在补偿从前的一切痛苦,像是两个不需呼吸的人只能从对方的身体里得到空气一样。嘴唇分开后,亚修仍然紧紧抱着切尔纳不愿松手,切尔纳也环住他,头靠在他颈边,闷闷地说:“你身上有股火药的味道。”
亚修在切尔纳发间嗅了嗅:“而你身上有白银和其他金属的味道……”
“什么?真可怕……”
“是啊……过来。”
亚修拉着切尔纳返回地下室,途径一层时,门口那些人类和血族已经各自散去,只留了几个端枪的血族在外面放哨。切尔纳指了指其中一个:“我咬过那个人,他被感染过……”
亚修没答话,到地下室的走廊里之后,他推开其中一扇门,把切尔纳和自己都反锁了进来。这是一间简陋而狭小的浴室,铜浴缸上布满划痕,瓷砖也斑驳脱落,冷热水管完全分离,而且从水管的温度判断,现在大概根本没有热水。
“别想那些事了。”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