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跳又丝毫无反抗之力的活物即将惨死刀下,竟不知为何心起不忍,黯然一垂眸。。。
便是这一瞬,忽闻人群爆出一阵骚动,觉来,不似是对那只兔子的怜惜所致!倏然抬头,但见众人纷纷仰面望天,鬼面巫师的手也悬在了半空,只可怜那兔子依旧在屠/刀下挣扎。。。
远处的树林中,不知何时飞出两只乌雀,通体黑色,惟在尾上留了一簇白,模样及怪,倒是越凌从未见过的,而鸣声碎长,听去似泣似诉!难怪北人以之为不祥!
二鸟绕着棵朽树盘旋了一阵,又朝此处飞来!
众人见之皆失色:可笑这些常年驰骋沙场、尸骨磊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英豪勇将,一时竟被这小小飞鸟斗败了!
那萨满巫师即刻丢下木剑,匍匐行至靳主马前叩头进言,可惜是萨丹语,南朝君臣并不曾听懂。
靳主尚在犹豫,却闻南相出列禀道:“乌雀徘徊,确是不祥之兆,萨满既也有言,陛下还是下令回銮罢!”
话音方落,便闻另一人不屑道:“不过巧合耳,也令尔等这般大惊小怪?当初臣北去平乱,数遇此鸟凌空盘旋,吾却不依旧是凯旋了么?若说此物果真有灵,便当不死!今日,臣便要看一看,它是否果真受天意而来!”是北相!且当下不容分说取过王弓,搭箭便欲射。
随在身后的迭力乞谅见状,已然振臂,看去但待那乌雀一落地,便带起众兵将为北相一呼!然而片刻过去了,又一小阵过去了,依旧未见羽箭出弦。迭力乞谅满腹狐疑望向北相,但见其一张白面已然涨红,拉弓的手竟在颤唞!心中顿一惊---难道勇武盖世、身怀神力的北相,此刻竟拉不开弓了?!!
见此,不仅诸将,便是靳主与南相,也皆怔住了。
靳主一沉吟,道:“看来今日是天意不容杀生,那便。。。”
但说他述律綦纵横半生,何时遇过这等难堪?更莫说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上对二君、下临群臣!因是一咬牙,气沉丹田,臂上再一加力,竟是“嘣”一声清晰可闻---弓弦应声而断!
四野皆寂,惟那受了惊的鸟儿发出两声低鸣,转头飞离而去。
巫师扑到北相座驾前拉住马鞍,乃有死谏之意。
述律綦自觉颜面尽失,所谓恼羞成怒,怒不可遏!便是此刻靳主出言也未必能劝动之,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萨满巫师?乃大喝道:“迭力乞谅何在?”
乞谅忙上前:“在此!”
北相道:“汝去将那鸟射下!”
乞谅诺了声,策马便走!巫师上前阻拦,却教他一弓挥开。
当下那惊弓之鸟已将入林,乞谅紧拍马跟上,一面挽弓搭箭,正是箭在弦上时,偏又出了件怪事----胯下坐骑忽而收住脚步,继而惊措般仰头长嘶,又上蹿下跳。乞谅好容易将之安抚住,却又见其失了心智般在原地打起了转。而这疯病似尚会传染,当下阵中十数骑也始现不安,或跳或窜,或嘶或转,乱作一团。。。
未及晌午,好好一场狩猎,便因一场莫名大乱而草草收场。过后,北相命人查验了王弓与一干人的坐骑,皆无异常!而马匹回到圈中,小半日后纷纷不药而愈,连兽医也未尝能说出个长短。
朝中一时流言肆起,以为天降凶兆,乃是不许用兵!南相遂再度进言,请拒羌桀之求,罢南讨之议。北相虽不甘,却天意难违,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靳主因而决意纳南相之谏,由其出面与南使商谈增岁币一事,一旦妥当便撤兵幽云。
黄昏,驿馆门前又来了两个小厮,自称是遇喜楼送酒菜的,守门的与他等几也熟稔了,只问两句便放了入内。
馆中,杨稹与李沆正对饮,一见便笑道:“来得正好!”
杯盘上桌,乍看去皆是些寻常肴果,只中间瓦罐中尚冒着腾腾热气的一汤,不知是何物。
小厮道:“前两日与您寻到的那宝贝,今日已在此了!”言间,指了指那汤罐,又道了句“慢用”,便告退去了。
李沆伸筷往汤中一探,便搛起块似禽鸟肉之物,笑道:“它本是你我的功臣,按理应放其一条生路,只可惜这上京城中容不下它,且说放了还恐多招是非,不如置于此处安心。”言间指了指自己肚腹。
杨稹捋须笑道:“然若要论功,还不全在它,李教练使身手敏捷不在话下,且连时机也把握得恰到好处!”
李沆自道谬赞。
杨稹又笑道:“自然,还须记上褚翁一功!”
李沆点头:“说来,今日这庆功宴,唯缺了褚翁,好似不太尽情理,吾看不如也将他请来一道饮两杯如何?”
杨稹自无不可,便教人去请褚老汉。
原来当日猎场之事,乃是杨稹与李沆一手策划。
且说乌雀此鸟栖于深山,本非常见,又因其不祥,偶有现身也教捕杀殆尽,因而极为难寻!李沆只得尽力一试。因还须提防周遭靳人的耳目,又不得大张旗鼓,只得私下托友人相助。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费了好大功夫,终在几百里外的深山中寻得了这乌雀,又快马加鞭送达上京,却已是第五日傍晚!当日李沆吩咐将鸟养在城外,第二日一早送至北山,又命训鸟人藏身暗处以鸟哨指引,以免其误入歧途,空费一番苦心。
二则,弓不开弦,便倚仗了些天意!此计要成,必须在途中拿下震天王弓一阵。李沆教人混在杂役中,见机行事。当日山路冻滑,稍加推搡搅乱,那抬弓的自难免磕绊。只在那弓脱手瞬间,便有两三人围上搀扶嘘问,扮作杂役的褚老汉便趁机施展,悄然在弓上做下手脚!说来须臾之间,要一蹴而成,非身怀绝技者绝不敢托付!好在张放所言不虚,这老汉临阵不乱,确是不凡!
第三,群马疯乱,实则是最易行一事!只乘着那乌雀飞出树林,众人望天无措之时,轻扬一扬衣袖,任那无色无味的粉末随风散开,吸入马鼻,片刻功夫,马便会似得失心疯般嘶鸣蹿跳,却唯独不肯前行!
且说当下杨稹派人去请褚老汉赴宴,老汉倒也不妄自菲薄,从容前来,施过礼,宾主入座,推杯换盏,且饮且谈。
杨稹道:“吾尚存一事不明,当日那药粉是何处得来?竟连兽医也瞧不出破绽!”
李沆一沉吟,叹道:“说来话长!”
第90章 阴谋
李沆本为蓟州人士,家中几代皆以贩马为生,他自小随父来往蓟州与北地之间贩马,因而结识了诸多江湖友人,说来此回之事,也多亏他等襄助!自然,此些皆是他话了。
但说这贩马,并非一本万利的营生,途中常遇盗匪打/劫是其一,且来去颇费时日,而马有时因水土不服生病甚是病死也是常事,因而所获并言不上丰厚。
长此以往,马贩们自是不甘,不知是何人于何处得到这方子,与人无妨,然一旦教马闻得,便会显出疯态!而卖马人多是北地的牧人草民,不存心计,哪能想到此竟是人祸所致,一旦马染疾,便惟有低价贱卖!
此法后在南人马贩中渐传开,各自为之心照不宣,而牧人们只以为自家的马是得了何会传染的不治之症,亦或鬼怪作祟,兽医束手无策,便请巫师做法驱祟,可惜终不见成效,便也只能听之任之!
直到后来,李父与几位心存正/念的马贩,随着家业渐大,乃成了此业中的翘楚,凭着德高望重,才渐制止了此等不法行为。只是那迷马的方子,却教无意中留存了下来。
杨稹道:“既是家业丰厚,李教练使又为何要抛却家业去投军呢?”
李沆闻言竟面露恸色,长叹一声,将后事缓缓道来。
也说家业渐大,其父却在一次北去途中遇强匪打劫不幸客死!而半年后他竟听闻,其父之死当另有隐情:那“强匪”或是歹人乔装,而幕后主使乃是那些个于前事心存怨恨的马贩!只是传言仅是传言,李沆虽上告官府,却因苦无证据而不得昭雪。因而一气之下,弃了家业从军,愿有一日出人头地,可为父伸冤。
杨稹与褚老汉闻听,皆为扼腕。
杨稹道:“那当下,此案可有眉目?”
李沆摇了摇头:“此案尘封多年,哪能这般轻易得破?然而李某自投军后所见所闻,加之自小所历,倒是日渐有所悟,想来南人与北人,天性并无善恶之别,本应一视同仁!而李某当初仅为一己之私、欲报家仇而投军,实是狭隘!”〓思〓兔〓网〓
褚老汉道:“李教练使言重了,为父伸冤本是孝行,且说这世间的善恶曲直、是非大义,也总须有人来伸张!”
杨稹颔首附和:“褚翁此言极是!令尊胸怀正气,若果真是遭歹人陷害而枉死,自应得偿昭雪!李教练使不当妄自菲薄。而说当下,吾等以此方平息了一场兵祸,若令尊在天有灵,也当欣慰。”
李沆道:“此回吾等胜得有惊无险,想来是凭天意垂青!先父在时,尝言商人逐利,却也不当忘了存世之义,所谓无信不立,人无正气则更不得立足世间!如今想来,此理在何处皆通!”
杨稹捋须颔首。
褚老汉当下起身朝二人深一揖:“教练使一席话,老汉虽读书不多,却也得领会一二!二位官人正气浩然,今后若得大志,请莫忘今日之言,凡事以民为先,内则惩恶扬善、除暴安民;外则安邦定国,莫教兵祸涂炭生灵!”
杨、李二人也不约而同起身,执杯相敬老汉:“誓不忘今日之言,但为官一日,绝不负所托!”
再说与此同时,皇城另一端的北相述律綦府中,也还灯火通明:南侵之计既败,北相正大发雷霆!
众人相劝不下,正自胆颤,却偏有那不识趣的忽闯入内来回禀:“今日接了拓跋温的急报,西平府已将守不住,问我何时出兵相救?”
北相瞠目怒喝:“此刻报上还有何用?上已决意与南朝修好,汝却不知么?”
那人怔了怔,嗫嚅道:“只是,随急报一道送来的,尚有数十箱珍奇。。。”
话音未落,便闻重物坠地破碎之声。
北相厉叱:“愚蠢!一干不辨形势的莽夫!”
众人见此,皆垂首躬身,不敢多发一语。
还是迭力乞谅上前道:“相公息怒!此事,依末将看,或还未到毫无转机之境。”
北相一侧目:“你有何见?”
乞谅道:“羌桀虽形势危殆,然当下便是失了西平府,拓跋温尚可退守都城兴庆,再不济,还可退守黑水!总之三五月内,还不至教梁军一举破国!”
北相甩袖冷哼:“那又如何?”
乞谅道:“那便与了吾等挽回败局之机!”
北相眯起双目:“细说来听听!”
乞谅道:“当日狩猎,有一事甚为可疑,末将回来后细作查访,觉此或是人祸所致,而非天意!”
众人闻之皆显疑惑,便有那性急的道:“何事为人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