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舸笛做了些调整,分明当初说不改的。但舸笛听了昨夜姜逸北的那些旧事,突然就觉得旧的曲子配不上这人了。
他想写的是一首专门给他的曲子。
在原有基调不变的情况下,原本那支曲子的欢快清越沉淀了几分,改了之前全曲的轻快,而是添了转折。
不能说哪支更高明些好听些,反正对舸笛而言,都是贴合心中的感觉而已。
姜逸北表面一脸听的认真,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在品曲子,他脑子里已经去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夸了。
对牛弹琴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一曲罢了,姜逸北正准备用上自己听书学来浮华词藻夸一通来着,结果还没来得及张口,就有一只鸟雀从窗户冲了进来。
那速度猛的,都来不及减速,直接一头撞在桌子上,撞碎了,乱七八糟的木质零部件崩落了一桌。
姜逸北:…………
舸笛收了玉箫,听着声音判断道,“应该是将木鸟强行提速了。”
姜逸北愣怔了一下,近来不染城还算太平,难不成又出了什么意外了。
他伸手在一堆零部件里拨拉了一下,也没瞧见什么纸条。
只能认命地站起身,道,“我先出去一趟,回来再夸你……嗯,和你的曲子。”
说罢过来还凑过来试探着亲了人一下,舸笛居然也没什么别的反应,反而在意识到他靠近的时候主动往他那边凑了凑。
姜逸北踏出门的时候都快要乐得找不着北了。
舸笛在屋里摸索着,准备将桌子上的一堆零部件收起来。却刚刚收到一半,突然敏锐地察觉到屋顶好似有声音。
舸笛头也不抬地道,“晏师,把屋顶上的老鼠捉下来。”
声音刚刚落下,就听得屋顶那人逃跑的声音大了,似乎是根本不管行踪了。
但在晏师手上想要逃脱实在是很难。
不一会儿这人就被抓了回来,就如同舸笛所料想的一样,是邵一师。
邵一师打扮的狼狈,此时在晏师手下不断挣扎,却根本挣脱不得。
等晏师将她带回到舸笛的面前的时候,她自是不甘心得很。
她是在大街上遇上舸笛的,她有心在街上下手,只是晏师一直寸步不离。因而不得不一路尾随寻找机会,谁知道就在屋顶听到了舸笛给姜逸北写的曲子。
自从舸轻舟死后,邵一师几乎夜不成寐。梦里舸轻舟总是浑身淌血,问她,“堂兄怎么还没下来陪我?”
夜夜都问,夜夜都问,只要她闭上眼睛,就能听到这个声音。她不知道这真是舸轻舟的鬼魂作祟,还是自己亲眼见那人身死而留在心里的魔障。
邵一师一双眼睛里都是红血丝,那是长时间的焦虑生生熬出来的。
此时盯着舸笛,似乎恨不能现在就让舸笛给舸轻舟殉葬。
舸笛已经坐在桌前重新拼接着木鸟了,从容得很,简直与邵一师形成了鲜明对比。
舸笛的语调近乎平静,“你要是自己逃了,江湖路远的,我也不一定能寻得着你。做什么这么想不开呢?”
邵一师披惯了少女的伪装,越是不想露怯,越是做少女状。此时吃吃笑道,“你还没给姓姚的殉葬,我当然要找你。”
“殉葬?”舸笛重复这句话的时候几乎觉得有些可笑,“我以为你给他殉比较合适。”
毕竟这两个人比较……般配。
一样的做人做事都带着一股子病态。
她自己分明是对姚杰有那份心思的,可来杀舸笛的时候,说的不是“报仇”,而是让舸笛“殉葬”。
舸笛此时分出两分心神来感慨——这两人果然是同路人的,怪不得狼狈为奸了那么多年。
邵一师道,“他想要谁给他殉,我便杀谁。”
舸笛语无波澜:“所以是他不要你么,更稀罕别人?”
“是,他不要我。”邵一师倒是承认的坦然,“他心里记挂着谁,你应该心里有数。”
舸笛组装木鸟的动作一顿,“记挂”这个词用的他莫名有些泛恶心。
邵一师冷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压根就已经不在了的舸轻舟,“可惜他记挂着也没用,你去给别的男人写曲子去了。”
舸笛随意似的道,“我愿意给他写曲子。”
邵一师道,“就是不知道这个你愿意给他写曲子的这个人,还能不能活过晌午了。”
舸笛一愣。
邵一师等的就是这一个空档,她猛地挣脱晏师,想要趁机拿下舸笛的命。
邵一师这句话不过就是信口胡诌,为了让舸笛分心。
她先是成功挣脱了晏师,正欲对舸笛下手的时候,晏师的剑就已经干脆利落地划开了邵一师的脖子。
挣脱的也不过一瞬,一瞬之后晏师便回过神来要了她的性命。
邵一师:…………
不仅是邵一师,连舸笛都有些震惊。
邵一师向前扑倒在了地上。
晏师却突然茫然地四下看,嘴唇嗫动着,发出晦涩得近乎听不懂的文字。舸笛凝神细听了好几遍,才确认晏师唤的是——“舸白”。
舸白便是玄机阁第七任阁主的名讳。
他在找他。
舸笛近乎是受到了惊吓。
晏师像是有了自己的神智,险些以为舸白当真以机巧术复活了自己的恋人。
其实此事倒并没有那么玄乎。
这只是舸白当年留下的一个机巧术而已。原本是防备着后辈借了不肯归还,便设了这么一层。
以晏师的这个行为作为提醒。
一个是告知借走晏师的后辈们,晏师是他的人,要记得还给他。
还有一个,也是变相提醒后辈们所剩的时日无多,若是乱事还未平定就需要抓紧时间。
但无论此种缘由为何,晏师这么低唤着寻找恋人,实在是让人觉得诡异震惊,又觉得有些可怜。
舸笛唤道,“晏师。”
此话一出来,晏师那种寻找的神情就都消失了,就好像关上了某个开关。
舸笛许诺道,“我明日便带你回天架山。”
晏师没给任何回应。
今日,舸笛还有一点事情。
刚刚邵一师信口胡诹,说是姜逸北活不过晌午。这样的话舸笛听进了耳朵里,自然就要往心上走。更何况刚刚来给姜逸北传信的鸟儿,确是有些反常。
舸笛放心不下,便带着晏师去了甲子客栈。
结果去得可巧,正好赶上孔遥与展安姜逸北等人“拆楼”。
孔遥虽武功不弱,但是遇上对面四个护卫一起联手,终归是要吃亏的。
眼看着孔遥就要落败,却突然见着看热闹的人群里飞出十来个普通打扮的人,却纷纷帮着孔遥压住姜逸北等人。
孔遥永远都不会像他看起来的那么安分。
所谓的不插手,也只是在“不染城已经危险了”的情况下,一旦不染城出现了转危为安的苗头,他自然是不能允许的。
舸笛也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只能猜着这四人一起出手,只怕是孔遥动到唐三叔的头上了。
第81章 出不染城◇思◇兔◇在◇线◇阅◇读◇
舸笛猜的也是□□不离十。
昨天唐三叔与姜逸北那一遭实在是闹的不太愉快,今天早上恰逢孔遥过来与唐三叔闲聊。
三叔原本就心中郁结, 不免说话没什么分寸, 把九渊门的旧事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算, 还要格外强调一下。
孔遥笑眯眯地摇着扇子, 说话也开始夹枪带棒, 提起三叔与已经死掉的前门主。两个人都卯着劲儿给对方伤口撒盐。
尤其是孔遥, 不仅撒, 还寻思着要在伤口上给抹匀一下。
三叔昨夜过后本就心性不定,两个人这么玩儿自然是要擦出火星子来的。三叔先动的手,但孔遥也没吃亏。
这两边原本都是有仇的。一旦动手,动静自然是越闹越大, 然后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舸笛听着这动静,也不好贸然上前,只能遣了晏师, 让他帮唐三叔这边扫一扫障碍。
晏师直接前去将那些刚刚才蹦出来的人扫了一片。
孔遥也曾收到过讯息,知道这个青衣白发的男子是舸笛手底下的人。也听说过此人虽然不知道来历,却厉害得紧。
因而分出心神, 给了个暗号, 让那些原本帮他的都去对付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晏师去了。
晏师提着剑,身形潇洒而迅捷,而且几乎每一剑都是致命伤。只要靠近他的几乎都没有活命的余地。
白色的头发和青色的衣袍随着动作而翻飞舞动, 苍白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血肉在他手底下并不比瓜果蔬菜更金贵一点。
藏蓝水一边对付孔遥, 还能一边分出心思和姜逸北说话, “这谁?”
藏蓝水常年待在清韵楼护着一群小娘子, 算起来可能是半个老鸨,也因为这个关系,没有见过晏师,但是又自觉城内的男人她都有些面熟的。所以才有此一问。
姜逸北还没回答,孔遥的折扇已经趁她走神的功夫就擦过了藏蓝水的脸颊,划出了一道细细的伤口,红色很快染红伤口然后往下淌,
藏蓝水惊呼了一声,大声叫道,“啊!我的脸!”
展安在旁边嗤笑一声,落井下石道,“别那么慌,破个相也挺好看的,残缺美。”
姜逸北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孔遥这个后患给解决了的,眼瞧着自己和沈右两个人这么卖力气,这两人还有心思走神,忍不住分出神道,
“走点心成么二位?”
藏蓝水横了姜逸北一眼,就差把“都是你害的”几个字写在脸上,然后便一副要把孔遥挠花脸的泼妇架势冲上去了。
孔遥一人应对三人半——原本就有伤的展安只能算半个——也渐渐有些吃力。更何况那边的晏师确实也让他不得不防备。
交手之下心力交瘁,实在没想到居然要担心自己折在这儿。
正在这个时候,他突然窥见晏师的动作卡顿了一下。不算特别明显,但是和原本流畅的招式相比,这一下却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破绽。
孔遥手上的折扇转过,折扇飞速旋转的同时,扇骨的尖端的暗匣开启,飞出一阵鹅黄色的烟雾。
姜逸北等人立刻后撤,以手掩鼻,避免把毒烟吸进去。
孔遥借着这个空档,折扇飞出。他那扇子的扇骨原本就形状尖利,好似刀尖。飞出之后高速旋转起来,直奔晏师而去,且角度刁钻。
果然如同孔遥所观察到的那样,晏师躲避的时候果然又卡顿了一下,那扇子瞬间就已经飞至身前,飞速旋转着割破了面板,还搅断了皮下勾连的银丝。
也是这一瞬,围观的众人都有些变了脸色。震惊于这身形与武功都一等一的男子居然不是活人,而是一个人偶。
甚至有一些人已经开始偷偷打量舸笛,因为他们记得这白发男子是同舸笛一起来的。
孔遥失了扇子,只能空手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