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那老五不一定来,要那么些银钱,简直是抢钱,他也有脸来。”
“且等着就是,咱们一个村子这么多青壮难道还怕他们?”
慢慢的,作坊里风气变了,从一开始觉得给颜爻卿钱有些心疼,到给颜爻卿十个八个大钱也寻常,再到觉得颜爻卿应该一文钱不要,并且慢慢变得理直气壮。
又过了些日子作坊这边没等到颜爻卿露面,便所有人都理直气壮起来。
而等颜爻卿知道这件事,已经又过去许多日子了。
*
“流水村呢?”颜爻卿问。
黄四郎轻轻摇头。
“再等等看,说不定流水村会有人来。 ”颜爻卿手指头上都敷了药,只能用手掌抱着碗,黄四郎瞅了瞅便过来帮忙。
这句话刚说完一天,流水村还真就来了人,正是流森、流林、流木三兄弟。
三个人是偷偷摸摸来的,也好在流林和流森早就来过上坡村,且对上坡村还挺熟悉,这才能稍微避开村里的人直接来到颜爻卿家中。
那会子颜爻卿正坐在院子里晒日头呢,他那十个手指头指甲盖要掉不掉的,又不好直接扯下来,还得等指甲盖自己掉下去,又要每天换药糊糊,又不能沾水的,实在是麻烦的很,颜爻卿便没有去作坊忙活。
“老五。”流森一看颜爻卿在院子里就赶忙跑进来,“老五,我来给你送银钱。”
“怎么送银钱还偷偷摸摸的?”颜爻卿笑眯眯道,“都渴了吧?跟我进屋……”
正巧刘哥儿在家劈柴,颜爻卿便让他帮着端了温水过来。
等着刘哥儿出去没了旁人,流森这才道:“可不得偷偷摸摸的,那些个作坊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些日子突然就说不给老五银钱啥的,还不让别的作坊给银钱,你说这箱什么话……”
“我听说官道上还有拦路的,说是不让人来上坡村,我偷摸观察很久才找到一条小路过来……”
“老五,你说那些人是怎么了?当初说好的事情怎么就忽然变卦了呢?”
流森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觉得个别的人变卦倒是能理解,便是流水村现在也有一些人变卦,不过只是少数人而已,他们的意见根本没人会听,甚至是大家还商量着要把那几个人撵出作坊。
“因为大家都变了。”颜爻卿道,“以前大家都过的苦日子,知道苦日子应该怎么过,可现在大家不用再过苦日子了,跟以前不一样了,而谁都没有过这样好日子的经验,所以才会变卦。”
大家都是寻常人而已,若是所有人都能从一而终,那颜爻卿所在的世界就不会是这样的模样。
“我不懂。”流森老实道,“流水村也有一些人变了,不过只是少数人。”
“是啊,人总是会变的。”颜爻卿忽然话锋一转问,“你们去县上送钱了?”
“还没去。”流森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听说县老爷要给作坊加税,这个钱要先拿出来,我们都觉得不妥当,便没有去县上。听说县上还有个皇帝的儿子,也不知道真假。”
颜爻卿一愣。
方才黄四郎还回来过一趟,给他换了手指头上的药膏子又去作坊忙了,他才是如假包换的皇子啊。
怎么这县上忽然又冒出来一个皇子?
“村里的老人说皇子哪能来这种小地方,更何况皇子便是来了咱们这小地方,能不能活下去还两说呢。”流森就道,“老人们都说县上那边怕是要反了,那加税就是要收拢钱财的。”
听着流森说着这个话,颜爻卿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来他在流水村见到的那位老人。
看上去很普通的老人却有着不同凡响的传家宝,并且十分睿智,那时候颜爻卿便想那老人是不是有什么来历。如今他听到流森这般说,竟是一点都不觉得突兀。
原著书中没有说花莲县还有另外一位皇子,倒是除了黄四郎还有别的故布疑阵的假皇子。
而梅姐儿上回在花莲县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都没能留下黄四郎……再加上县老爷动作频频,颜爻卿有理由怀疑这个所谓的皇子是假的,而与之相关的人定然是梅姐儿这些人。
“如此一来县上就不能去了。”颜爻卿喃喃道。
“为啥?”流森悄悄松了口气,又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去了,“老五,我专门打听过,别的村子里的作坊有人去县上送过银钱,好像还得了个什么小吏的官儿,咱也没弄懂。”
“竟然已经开始封官了。”颜爻卿道。
“啥?”流森还是稀里糊涂的,完全没弄懂的样子。
旁边流木把流森拉到一下,又从怀里拿出银钱递过来,这便不说话了。
流森还想说话,一直没说话的流林便偷偷掐了一下他的手,冲着他轻轻摇头。
这会子流森才终于反应过来,赶忙伸手捂着嘴巴。
颜爻卿就觉得这兄弟三个很有意思,跟颜家兄弟差不多,曾经他也是这样被颜家的几个兄弟这么护着的。
“有啥话不能说的,你们今天既然能来就肯定是拿我当自己人,那还有什么好瞒着的……”颜爻卿就道,“流森,你来说。你要是不说那我可要猜了,要是叫我猜中了,你得给我一枚大钱。”
“我说。”流森赶忙道。
他对颜爻卿的能耐十分敬畏,感觉如果真是要让颜爻卿说的话,那自己肯定要拿出一枚大钱的。
“恩。”颜爻卿笑眯眯的点头,这流森真好逗。
“村里的老人说的,叫我们兄弟三个过来听你的吩咐。”流森老实道,“我也不明白这是为啥,问他们他们也不说,只说什么等了那么些年,总算等到了什么的。反正我是一句都没听懂……”
老人们说的话流森没听懂,不过他一定要把银钱给颜爻卿送来,这才偷摸地来了上坡村。
颜爻卿沉吟,他心中有一个很好又很不好的猜测,便问:“你知道村里的老人在等什么吗?”
“我问了,他们都不说。我问是不是咱们流水村等的是菌菇酱作坊,等的是赚钱的法子,等的是老五……”流森泄气道,“他们都满脸褶子,不点头也不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我知道了。”颜爻卿一下子就明白了。
有时候不反对就有可能是赞同。
流森的话或许有不对的地方,但一定有对的地方。
只是流水村的那些老人因为一些原因不能说,或者是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
这跟上坡村的匪哥、辛氏、颜老头又何其相像。
颜爻卿甚至怀疑上坡村的那些老人定然也是知道一些什么,否则他不眠不休建粮仓的时候,为什么村里那些壮汉什么都不问,也不管颜爻卿给不给银钱,给多少银钱,直接挽袖子就来帮忙呢?
那时候颜爻卿以为自己跟上坡村的人很熟悉,这才能请这么些人帮忙,可现在他却又觉得,这里面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意思。
“老五,这是咋回事?”流森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以后你就知道了。”颜爻卿赶忙道,“现在还没有证据,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们先在我家住下,等我手指头养几天能出门了再说别的……”
以为有流水村的老人交代,流森又跟颜爻卿熟,倒是直接大大方方的住下了。
结果当天流家三兄弟就直接跟着颜老头下地,小半天功夫就几乎把颜家的农活给干完。
晚上颜爻卿特地叫黄四郎去作坊拿了一块肉回来,叫辛氏做了慢慢一桌子的菜,颜老头甚至是还拿出黄汤子准备请流木喝一杯。┆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这一桌子菜都是给你们做的,多吃点。”颜爻卿笑眯眯道,“晚上好好歇一歇,明儿个可不要下地了,田里也没有多少活。”
“老五,你家的田地可真肥,我就觉得干活越来越有力气。”流森道。
流水村哪里有这么肥的田,长得这么好的庄稼啊,看到这样的肥田,流森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力气,他也愿意天天侍弄这样的田地的。
颜爻卿就哈哈大笑,上坡村周围的田地一直都是最好的,他去了这么些地方,恐怕也只有那里能比得上上坡村这边的田地,至于花莲县其他地方,那是绝对比不上的。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颜爻卿心里头就咯噔一下。
随着他知道的秘密越来越多,便愈发的敏[gǎn]起来,这会子上坡村的田地最好他都能多想,实在是多疑了些。
“娘,安排他们去偏房睡吧。”颜爻卿又道。
偏房就在上房旁边,比颜爻卿住的五房屋子要好得多,是专门用来待客的地方,颜爻卿让他们住偏房是拿刘家兄弟当贵客看的。
“这怎么使得。”流木有些不好意思。
村里的老人早有交代,流家三兄弟也特别感激颜爻卿给他们送来赚钱的法子,这才心甘情愿的帮忙下地干活,怎么就忽然成了贵客了。
“住哪都一样,你们好好歇着就是。”颜爻卿不由分说道。
最后流家三兄弟还是去了偏房睡,炕都烧的十分暖和,被褥也都是新的,睡着肯定是很舒坦的。
这边颜爻卿回到屋里,举着糊着药的手指头道:“黄四郎,咱们屋里还有多少银钱?”
“作坊那边分下来的银钱都拿来了,满打满算还能凑出十两银子。”黄四郎道,“你要用钱吗?我那里还有银子能拿出来用……”
“你的银子现在还不能动用,不过我估摸着也用不了多久了。”颜爻卿便把白日里流森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当颜爻卿说到县上的皇子的时候,黄四郎动作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的继续铺炕,“他们兴风作浪真是不择手段,要是做点好事还好,偏偏现在就要加税。”
“没有钱怎么兴风作浪呢?”颜爻卿轻轻摇头,“他们如果心善的话就不会兴风作浪。现在除了花莲县外面各个地方都有灾祸,用不了多久就会流民四起……如果他们想要做善事,现在就应该想法子保护好花莲县,等将来合适的时候再接纳那些流民,这样不出五年花莲县的税收绝对能翻一番。”
只要有人就能开垦更多田地,田地多了就能产出更多粮食,哪怕是前两年不收税,那么等后面三年收上来的税绝对会翻一番还要多。
偏偏县上那边并没有这样的动静,而是弄出了什么皇子,并且开始敛财。
“睡吧。”颜爻卿躺下。
黄四郎便凑过来帮他把被子盖好,又转身吹灭油灯。
颜爻卿的手指头还没好,晚上不能放到被窝里面,只能放在外面,甚至是不能自己抓被褥,这就得黄四郎晚上起来好几次帮他盖被子。一开始黄四郎起的还没有那么及时,而经过几天功夫下来,黄四郎已经练就了闭着眼睛睡觉,只要摸到颜爻卿身上没有被子就立刻醒过来 ,帮他盖好被子,再立刻睡过去的本事。
只是这一晚上黄四郎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他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