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腐烂是难以停止的,现在他身上原装的只剩下一只眼睛一小半的面板和三分之一的大脑,不眠不休狰狞丑陋,像极了只在人类种最黑暗历史里才出现过的机械奴隶。
“还没有讯息吗?”戈里开口,三天前他的整套发声系统被摘除替换,开口时声音干涩一字一顿。
“请您稍等。”回应他的是他的智慧管家,“正在跟罗尔斯恩先生进行确认。”
“告诉他,我最多再给他三天。”戈里说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忽明忽暗的天花板。
三天是他剩余三分之一大脑的腐烂极限,如果三天后再没有讯息,他就要考虑先进行大脑的全部机械化。
其他部位替换成机械并不会过分影响他的思维,但是大脑的结构太过复杂,过去每替换一部分腐烂的大脑,他就会明显觉得有什么离他而去,当他的大脑全部机械化后,戈里并不敢说从操作台上醒过来的会是他自己。
“了解。”智慧管家回应他的声音平静无波,片刻后又道,“罗尔斯恩先生请求与您通话。”
“允许。”
两秒后,罗尔斯恩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
“很抱歉对您的答复有所延迟。”罗尔斯恩热络的语气是一贯地没几分真诚,轻飘飘像是谎言般落不着地。
“嗯。”戈里对这样的语气说不出“没关系”,只冷淡地应了声,示意罗尔斯恩直接进入正题。
“好吧好吧。”罗尔斯恩叹气,收起了肚子里更多的寒暄,“关于您兄长戈尔先生的下落,我们确实探听到了一点讯息。”
戈里躺在操作台上,眼睛无意识地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转了转。
“您知道叫做玉英的主播吗?”罗尔斯恩问道。
戈里当然知道,地球回归的讯息闹得沸沸扬扬,他躺在操作台上都能听到一二风声。
尤其他还是个人类种,虽然是个星盗,可作为人类种的立场他还是很关注地球回归的相关讯息的。
“所以?”
“这事关人类种的保密专案,原谅我因为保密原则无法对您透露更多。”罗尔斯恩回答得很圆滑,“如果您有兴趣,可以对此稍加调查……”
“空间窗总是伴随着狂风暴雨出现。”
暗示已经充分到接近于明示,以戈里的智商,罗尔斯恩丝毫不怀疑他能立刻想到自己想说的是什么。
罗尔斯恩销毁了手上的一次性光脑,等星船开出这片区域,才对一边待命的飞飞挥挥手,让他解除房间里的讯号遮蔽,又听着房间外放置的语音模拟进展到哪一句,关掉了语音模拟后顺着话题跟飞飞闲扯几句,语气自然没有半点破绽。
这种事情只能他和飞飞这样莫得感情的机械种和虫种来做,像他的副舰长那样的兽种就心理素质不够,很容易被那群监视他们的人听出语气不对来。
十分钟后,罗尔斯恩收到了来自戈里的三分之一付款——星际某知名银行的保险箱密码。
跟星盗做生意的风险高,又经常会是实物支付,所以收费模式跟做普通生意有所不同。
和希法那样的正经商人做正经生意,都是定金尾款分两笔,具体比例协商着来。而跟星盗的生意,都是先付一半的定金,随任务进展陆续支付款项,以防生意做到一半星盗进去了,白白浪费他们的辛苦劳动。
罗尔斯恩把保险箱密码丢给副舰长去处理后续,哼着小调摸出自己的炸叶虫,咔嚓咔嚓吃着监督下属们工作。
每一次跟戈里联络后,所有留下的痕迹都要一丝不漏地清理干净。
现在一切跟地球相关的事情都能触动人类种敏[gǎn]的神经,罗尔斯恩团队的每一艘星舰都被严密监视。
这是他主动提出的,要不然现在他的团队还得在一轮又一轮的稽核里卡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飞向自由的星辰大海。
“既然知道被监视,就不要接这种活儿啊。”副舰长暗搓搓地吐槽他,但还是任劳任怨地去处理那些见不得人的保险箱收益。
星盗收藏的东西九成九是赃物,罗尔斯恩喜欢的悄悄给他带回来赏玩,剩下的要通过各种渠道挂上黑市,在不沾染自身的前提下将其换成大笔资源和星币。
副舰长很熟练于这些事情,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跟戈里颇有共鸣,都是给任性妄为的顶头上司擦屁股的活。
可这不妨碍他小声逼逼,颇有微词。
“唔……”罗尔斯恩想了想,说道,“但是这样比较有趣。”
他不是情感丰富的兽种和人类种,寻常的刺激对他没有任何效果,倒是这种走钢丝式的冒险比较能让他激动起来。
若非如此罗尔斯恩也不会跑出来干什么星际搜寻者,老老实实在虫巢待着,以他的返祖程度对同族的影响,想怎么奢侈无度酒池肉林都没有任何问题。
副舰长默默盯了罗尔斯恩三秒,摔了他最喜欢的杯子走人。
罗尔斯恩习以为常地耸耸肩,抓了一把叶虫咔嚓咔嚓,想着戈里得到了情报之后会作何反应。
空间窗区域被人类种严密封锁,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戈尔的尸体就在最内部星舰里储存。
——人类种为了更好地进行研究,对空间窗周围所有的“杂物”进行了清理,不管是尸体还是星舰残骸,全部都从暗涌漩涡中打捞了出来。
无辜被卷入漩涡的平民由于专案保密的缘故暂时无法通知家属,尸体会被统一封存留待后续处理,而戈尔那样罪行累累抓到就是死刑的星盗,则会被送到研究员那里,用来研究空间窗造成的各种影响。
不论如何,如果戈里想要把他兄长的尸体带走,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入人类种保卫最严密的区域,从最核心的实验室里把人偷出来。
这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罗尔斯恩对戈里后续会采取什么样的举动充满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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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人类种的研究员们,正围坐在一起讨论着戈尔的细胞分析报告。
戈尔的细胞里有一部分不同于普通人类种的变异细胞异常活跃,哪怕人已经死了也依旧保持着相当的活性,如同休眠中的种子,只要条件得宜就会立刻生根发芽。
在发现这件事后他们马上将戈尔的尸体真空冷冻封存,只是对于这种反常现象,他们谁也说不出一个能说服彼此的理由。
“绝对是空间窗的辐射变异!”一方振振有词,“正常人体绝不可能在死后还保持细胞活性,肯定是由于辐射所导致的变异!”
“但这种细胞并不是由于辐射形成的。”另一方反驳,“这是人类种本身就会产生的特殊细胞,只不过戈尔身上的数量比我们都要多,甚至已经超过了致病量数万倍。”
他认为这才是戈尔细胞超乎寻常活性的真正原因。
——人类种身上都有着极其微量的这种特殊细胞,虽说目前还没有研究出这种细胞对人体的具体作用,但是一旦这种细胞过多或是过少,都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过少的特殊细胞是无法治愈的绝症,几乎全部发生于新生儿身上,一旦新生儿身体过于孱弱就要怀疑这样的可能性,从发病到器官衰竭死亡不会超过一个月。
而过多的特殊细胞——比如戈尔这种,往往意味着基因上的情绪控制障碍和智商缺陷,病人就像是暴力血腥又力大无穷的熊孩子,很多都有过吃掉宠物乃至于食人的记录。
双方各执一词,又一次差点在会议室里吵到动手。
逼逼不过就动手,很有人类种的光荣传统。
第48章
冬末的清晨阳光总是来得比较晚,整个世界亮起来前似是有光隔着纱从夜幕中透出,一切都蒙着浅而黯淡的绀色,像一层若有若无的薄雾。
最早被唤醒的是鸟儿,一丝丝的光亮就让它们从美梦中醒来,含着露水发出清亮的啼鸣。
齐光听着鸟鸣婉转,便知道新的一天已经到来。⌒思⌒兔⌒文⌒档⌒共⌒享⌒与⌒线⌒上⌒阅⌒读⌒
穿越后他第一次睁着眼睛度过了整夜,虽然因为体质进化并不觉得多么疲惫,但缺少睡眠确实让他有一种身体没有好好休息过的迟滞错觉。
墙角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齐光一秒闭上眼睛装睡,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个角落。
希斯醒了。
少年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收起的翅膀展开——舒展到一半的翅膀尖尖碰上了墙壁,又委屈地缩了回去。
条件有限,晚上能有床睡希斯已经很满足了。
他看了一眼土炕的位置,又嗅了嗅空气中齐光的气息。
被子卷安安静静的没有动静,仿佛里面的人睡得正香,但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散着微呛的紧绷气味,告诉他齐光不光没有睡着,还非常清醒地警惕着他。
嘛……毕竟他是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也不是不能理解。
希斯揪着身上的毛毯自己安慰了自己,又尽量不发出动静地爬起来,装作没有发现齐光在装睡。
这时候戳穿肯定会让齐光更难对他放心,要知道傻fufu又能干的年轻人才最吃香。
希斯心里面打定主意,便快速地裹上齐光让给他的厚皮袄起床,一边被冻得倒抽冷气,一边蹑手蹑脚地点起壁炉。
他生火的技术依旧不怎么熟练。
钻木取火是地球环境下的特有技术,如他故乡芙洛达星那样大海与天空占据全部的地方,生火是用一种叫做“沸”的海底矿石完成的。
不过经过两天的练习,以及现场观摩齐光生火,希斯已经可以在半小时内点燃柴火,让火焰一点点温暖这冷冰冰的屋子。
而且壁炉跟齐光的土炕相连,提前烧热壁炉,齐光躺着的土炕也会慢慢热起来。
齐光装睡的时候暂且不论,等到什么时候齐光能够对他信任安心入眠,那么睡醒的时候被窝就会是暖暖的了。
希斯给壁炉里加上足够的柴火,又烧开热水放在一边,才轻轻推开门,从门缝里溜出门去。
嘶——
外面的冷风把希斯吹得打了个寒颤,他拨出的气变成白雾飘散。
暗蓝色如起了雾的森林里,局促缩起的翅膀终于能尽情舒展,翅根到翅尖绷紧又放松,愉快地扇动了几下。
黑色的骨膜是半透明的,能够看到里面蛛网藤蔓般的血管。
翅骨细而轻,让人怀疑这么细的骨骼能否支撑住飞翔时的狂风,而翅膀的关节多且灵活,像人类种的手指那样能够自由做出复杂的动作。
因为没能长出羽毛,翅膀只有薄薄的骨膜和一层细小绒毛,收起来的时候看上去并不是很大,然而完全舒展开就会发现他的翼展大得惊人,完全不像那么一点点小翅膀能舒展开的宽阔。
希斯拍拍翅膀,原地扇起了枯草摇动的风,带动着他离地了那么几公分。
以飞翔来说这高度可以忽略不计,没有羽毛的翅膀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