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生气。”
宋钰顺着伤疤抹药,轻垂的眼眸几次往其他地方扫,脑子里冷不防就冒出将眼前之人用铁链锁起来的念头。他厌恶傅长言眼里总是有旁人,更厌恶旁人看着他,他心里想的,是将他和那百俊生一般锁在灵言山,除了他,谁都觊觎不了。
“你这样还不生气?”
满脸都写着“老子不爽”还道不生气,啧啧,宋钰口是心非的毛病真是没得救。
“不生气!”
宋钰将白纱布缠好,嘴里蹦出的字眼隐隐加重了语调。
“行行行,不生气便不生气。”傅长言哪晓得他又哪根筋出错了,生气就生气,反正不是他惹的。
夜色已深,明日还要去见翩然,待上完药,傅长言便躺下想休息。然许是方才上药被弄疼了,他现下没什么睡意,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扭头去看宋钰。
屋里头只点了一盏蜡烛,微弱的烛光旁,身形欣长的男子坐着,手里头拿着针线在缝衣服。傅长言静静看着,就觉得那十根手指头又细又长骨节分明,穿针引线煞是好看,而手的主人一袭白衣如梦似幻,真真是仙人下凡。
“不许看。”
仙人倏地闷声,同时将身子侧过去背对着床。
“你没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左右睡不着,傅长言便披着被子下床,赤着脚蹿到宋钰面前去,露着个脑袋对他嬉皮笑脸。
“……”
宋钰手里的针线停下,微微抬眼看他。
“你在缝什么?”
傅长言怕他抬头辛苦,便将被褥整一整,末了一屁股往地上坐。
“穿鞋。”
宋钰下意识往后移了移,傅长言靠得近了,他怕手里的针线不小心伤着他。
“你在……绣、绣衣衫?”
看清宋钰手里的是一件半成形的长衫后,傅长言惊到说话都结巴了一下。
“……”
宋钰没说话,手中的针往床脚的靴子飞去,一来一回将两只靴子拉到手里,“穿。”
傅长言将靴子接过,口中佩服道:“您可真是十八般武艺傍身样样都会,堂堂男儿,居然会绣衣衫。”
宋钰收回目光继续手里的活儿,宋家勤俭,大多数弟子都会自己缝制衣衫,门中还有专门的课程教绣活,故而他会做衣衫有什么奇怪的。
“这袖子瞅着有些短,你得改长一些。”
“腰那边太窄了吧,我看你腰虽然不粗,但应该没这么细。”
“哟你还会绣竹子的纹样?了不起!不过光绣竹子太单调,你再绣个黑白滚滚吧,我瞧那小东西很是可爱。”
傅长言在旁边看着,嘴停不下来,时不时说上几句,絮絮叨叨个没完。宋钰充耳不闻,一心一意捣腾手里的布料,愣是把衣衫做好了,才开口说了一个字。
“给。”
“啥……?”
傅长言睁着眼傻傻看宋钰,他把绣了好几日的衣衫递给他做什么?
“……”宋钰薄唇轻抿,顿一顿,径直把手里的衣衫往他怀里塞,而后起身往别处走。
“你这衣衫是给我做的?”
傅长言回过神来笑开,丢了被褥站起身,三下两下将刚缝制好的长衫套到身上,发现尺寸十分合适。
“好看。”
轻不可闻的一句响起,傅长言闻声抬头,看到宋钰立在柜子边,幽深眼眸温柔一片。他怔了怔,脑中忽而想起先前那个仓促慌乱的两唇相贴,那些不敢猜亦猜不得的心思便再次涌上心头,遂笑问道:“是衣衫好看,还是我好看?”
问话来的突然,宋钰显然没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立刻愣在原地,睁着一对深邃漆黑的眼不知所措。
傅长言起了心思便不肯轻易放过他,穿着那件新制的长衫走到他面前去,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你心里想的……是我好看,对不对?”
“……”宋钰耳根的红晕越发浓郁,他移开目光不敢和傅长言对视,接着旋身欲走。
“宋钰……”傅长言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暖融融的手指将他冰冷的手指包住。
宋钰的手在发颤,他僵硬地回过头去,小心翼翼的看向傅长言:“你想做什么……”
第55章 钰言-55
*
夜黑风高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委实是个发生点什么的好时机。
望着宋钰发红的耳朵, 傅长言便想若是从前,这样一个“好时机”,他必然是要出言调♪戏的, 只是今时今刻那些胡闹的话却说不出来。
宋钰总爱问他想做什么,傅长言从来都游刃有余的回一句“不做什么”, 可今夜, 他怕是说不出那几个字了。
“谢谢。”
昏暗不明的烛火里, 傅长言拉着宋钰的手,轻柔又认真的对他道谢。
不管对方是存着怎样的心思,重生以来,他待他真的很好, 好的不可思议,好的他几乎要离不开他。
世上又有几个人,与你非亲非故, 却给你端茶倒水缝补衣物?便是璃渊, 都不曾待他如此好过。望着此刻含羞带怯目光如水的宋钰, 傅长言心道他真是当爹又当妈的照顾着他,着实叫他真心实意的感动。
遂拉着他微凉的手,慎重无比的说道:“宋钰, 我傅长言是个爽快的人, 你待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了,今后不管咱俩立场如何,我都当你是一辈子的好兄弟!”
话音未落, 宋钰猛地将手抽走,再背过身去,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冷声道:“谁要同你做兄弟!”
傅长言听了这话,心中忐忑,犹犹豫豫的绕到他面前去,试探着出声:“那……那、那你待我这样好,莫、莫不是想做我媳妇儿?”
倒也不是不可,二人初遇时,他便将他错看成女子,惊艳于他清冷秀美的容颜,之后多番调♪戏,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若真把他给撩断袖了,他愿意负责。
“我是男子!”宋钰性子极冷淡,甚少有这样连着两句话都加重音的时候。傅长言微微仰头看着他,见他一副又羞又气的样子,心里头默默说着他这反应也太女人了,但不敢说出口来,怕他听了更气。
顿一顿,傅长言期期艾艾道:“我知你是男子,我也是男的……”
“那你为何还说这样的话出来。”宋钰抿了下嘴唇,声音低沉,盯着他的目光格外炙热,好似很想听到什么答案一般。
偏偏傅长言这时候犯困了,抬手揉一揉眼睛,嘟囔着:“算我错了,我又胡说八道好不好?夜都那么深了,明日我还要去见翩然妹妹呢,不如咱们早些休息?”
宋钰面色一沉,“翩然妹妹”?霓翩然在他心中果然地位非凡,明知如此,他方才还在痴心妄想,当真可笑……
“宋钰?”
傅长言哈欠连天,见宋钰还杵着不动,不由有些奇怪。
宋钰别开眼,声音恢复了冷淡:“不必。”
“啊?不必休息?”傅长言蹙眉,“我若没记错,你还没修成神仙吧,怎么就不必休息了?”说着,拉起他的手就往床榻方向走,“神仙也得睡觉呢!为了照顾我,你已多日不曾好好休息,今夜说什么也得给我到床上躺着。”
“不必,你自去休息便可。”宋钰去掰他的手。
傅长言紧紧扣着他的手腕不放,“既说自个儿是男子,为何这般扭扭捏捏,这床又不像客栈那晚的小床,我二人一并躺着也不挤……哎?”
话说到一半,方才还拒绝的宋钰突然化被动为主动,反手抓住他的手就往床边走,到了跟前靴子也不脱,直接拉着他往床上躺。
二人都躺床上了,宋钰还抓着他的手,傅长言侧躺着看他,弱弱道:“……不脱衣衫睡觉尚可,但这鞋也不脱……”怕是睡不着啊……
“……”
宋钰闻言,“呼啦”一下坐起来,二话不说将二人的靴子都脱了,再放到床边整整齐齐摆好,末了闭上眼睛躺回床上,手还抓着傅长言的手没放。
“……”傅长言拧巴着眉毛盯着他的侧脸,看他睫毛不停颤啊颤,一副很难受的样子,连手心都出汗了,心中便寻思着他这是有多不愿意和他同床共枕?想一想,撑起身:“不如今夜我去睡桌子。”●思●兔●在●线●阅●读●
“不必!”
宋钰眼睛都没睁一下。
傅长言动一动自己被抓住的手,宋钰又道:“再动便点你穴。”
傅长言:“……”
行吧,不让动便不动了。
傅长言还睁着两只眼睛瞅着宋钰,轻声:“哎……这个衣衫,谢谢啊,真的谢谢你。灵昀,你待我真好,你要是个女的,我一定娶你做媳妇!”
宋钰睫毛颤动的更加厉害了,似乎觉察到傅长言目不转睛盯着他,便把头转一转,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冷冰冰道:“不必说话。”
得了,话也不让说,人也不敢动,那就只能闭上眼乖乖睡觉了。
傅长言咂咂舌,接着闭上眼。
宋钰一如往日般静静等待着,等身后之人的呼吸声平缓下来后,把头转回去,身体也转过去,同傅长言面对着面,漆黑如墨的眸子定定注视着他。
夜是漫长的,便如他对他的心思,漫长又坚定……
……
翌日醒来,床上只剩傅长言一人,他伸了个懒腰爬起来,宋钰已将洗漱用的热水和早膳都备好了。
傅长言边收拾自个儿边想着宋钰真贤妻良母,将来哪个女子嫁了他,定会被宠上天去,不用修行便成仙了。
“宋钰,你用过早膳了吗?”
明知桌上的膳食只有一人份,但傅长言就是忍不住要和宋钰说话,如此,眼睛才能正大光明盯着他看。
宋钰立在一旁捣他待会儿要换上的草药,头也不抬,“嗯。”
傅长言啃着馒头盯着他细长的手指,心道这几根手指头真是青葱如玉,漂亮极了,这样想着,脑中冷不防想到多年前在魔宗寒潭时发生过的事儿,他的“好兄弟”曾被这几根手指头伺候过……
“咳咳咳咳!”
不合时宜的画面出现在脑中,傅长言给呛着了,咳得满脸通红。
宋钰抬眼看他。
“……咳咳……”
傅长言心虚的垂着眼眸,端起清粥猛灌。
用罢早膳,宋钰要给傅长言换药,后者捂住自个儿的衣衫说什么都不让他碰。
宋钰蹙起眉,“不许胡闹。”
“谁胡闹了,我自己能换药,作甚还要劳烦你灵昀公子?”傅长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怎么都不肯让宋钰碰他。
都说男儿晨起容易“精神抖擞”,今日,傅长言“精神抖擞”的厉害,要是被宋钰看见了,那多尴尬多丢人,何况他刚才脑子里想的人是他,眼下怎敢让他碰他?
然宋钰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也不和傅长言废话,直接上手点穴,再去扒他衣衫。
“你……你、你轻薄我!”
傅长言一时紧张,口不择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