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腾云驾雾游走山尖,还是需要半日之久,常人不可能茶饭不进坚持如此之久,景湛起初也是没几十里便哭喊着叫师父。
现在却已经能跟上苏忘离的步伐。
只见皎白月光下,三只黑影簌簌消失,下一刻又在远处出现,山尖小径,屋檐墙壁都是三人停留过的身影。
直到蓬莱山底,苏忘离才停住,景湛也缓住脚步,腿因长途跋涉止不住微微颤唞。
其实苏忘离完全可以腾云游走,但景湛至今学不会御剑之术,而以苏忘离的体力也不可能带着个高大男子腾云驾雾,因此两人只能劳累下,选择轻功。
蓬莱山顶便是无尘殿了。
此刻在山底朝上望去,这座险峻高山终年烟云环绕,绿叶簌簌,仙气充沛,就算白雪覆地几尺厚,绿植依旧灿烂茂盛。
苏忘离瞥了眼景湛身后,漆黑树丛毫无声响,看样子是甩掉了。
两人抬腿欲走,只听身后阴冷潮湿的万千树叶沙沙作响,紧接着一袭青衣闪现。
“你们,可当真是要累死我啊。”柳彻寒大口喘气,累的额间直冒汗。
本以为两人不会去什么太远的地方,开始也没用全力去追,可越到后面越发现这两人简直精力旺盛,长途跋涉也不见休息,在进蓬莱山前有片漆黑树林,柳彻寒在里头费了些时间才出来,不然早就到两人面前。
苏忘离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这人实在太难缠了。
“你若知趣,便不用我亲自赶你。”苏忘离逐客令下的很客气,冷言寡语,他一贯的风格。
“我便是那么不知趣,”柳彻寒笑起来,一双上挑凤眼弯成月牙,笑声清朗,“你们杀了我的穷奇,还不肯将头赔给我,既然这样,那就收我为徒吧,当是给我赔罪了。”
“......”
“......”
苏忘离额角青筋跳的更厉害了,突突突似是要爆开,他虽没收过几个徒弟,只有景湛这么一个倒霉徒弟,但拜师时景湛还是恭敬客气心存仰慕,拜师礼还是景湛亲自编的“长恨”剑穗,当时景湛所愿“心中无杂念,一心归蓬莱”,苏忘离念他父母双亡,心怀善念才将他收为徒弟。
这人倒好,一来便是讨债来了,讨债不要金银钱票也就罢了,竟要苏忘离收自己为徒?
“你休要这般猖狂!”景湛忍不住嘲讽。
柳彻寒一双眼牢牢黏在苏忘离身上,听他那么一句嘲讽话,才施舍般瞧他一眼,旋即一双凤眸又回到苏忘离身上,温顺乖巧道:“师父,这种徒弟你都收了,我可比他能耐多了。”
“你喊谁师父呢!谁是你师父啊!”苏忘离还没说话,景湛到先炸起来了,朝柳彻寒怒吼。
漆黑树丛中回荡着景湛的嘶吼之声。
“我跟我师父说话,你插什么嘴啊,师兄。”柳彻寒笑脸盈盈,似是面具,语气客气,可讲出的话却一点都不客气。
景湛觉得这人不光是个傻子疯子,还是个聋子呆子,人话都听不懂。
“你要拜我为师?”苏忘离缓缓开口,像是听到天大笑话。
柳彻寒对苏忘离冰冷态度视而不见:“是,你要收我为徒。”
“哦......”苏忘离挑眉点头。
许久,薄唇轻启,是句更刻薄冰冷的话:“你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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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快猜猜柳彻寒要干嘛?
第二十七章 仙君包扎
这回该柳彻寒愣了。
想他柳彻寒灵力高强天赋异禀, 就连琉山雪潭那北方第一大观都盼着他去, 怎么也想不到竟从这么个只有一个徒弟的散仙手里丢了脸。
哪个正常人被这般不给面子都会勃然大怒。
可惜,柳彻寒就不是个正常人。
“哎呦, 瞧你说的,这种烂徒弟你都肯收了,还说什么配不配的, ”柳彻寒吊儿郎当轻浮至极, 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要不我跟破烂师兄较量较量?”
景湛勃然大怒:“你叫谁破烂!”
“谁吼我我叫谁。”
“你这疯子简直欺人太甚!”
“你这破烂别太嚣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剑拔弩张,焦灼难分。
“......”
苏忘离知道此刻不该有这种想法, 但是现在他无声看着两人对骂, 总觉得像街道巷旁两条幼犬疯狂对叫, 呲牙咧嘴。
“死疯子你再说一句!”
“臭破烂我说你怎么了!”
“你......”
“够了!”苏忘离厉声呵斥,制止这场幼稚的唇舌之争。
后又怒目瞪向柳彻寒:“若真要拜师,便拿出你的诚意, 其它不必多说!”
说罢转身朝山顶飞去,嗖的跃进树林里,只见树林沙沙,不见苏忘离踪影。
景湛不甘示弱朝柳彻寒啐口唾沫:“死疯子。”
之后追随苏忘离, 跃起消失于广袤树林中。
柳彻寒一双凤眼直勾勾盯住两人消失之处, 复又抬眸朝烟云缭绕的山顶望去,嘴角卷着笑:“有趣。”
两人已有两月之余没回蓬莱, 积雪自上次走前景湛收拾干净后便没再存积新雪, 两三纸人不知疲倦没日没夜打扫, 殿中各处全部干净整洁,一点灰尘都不曾积染。
苏忘离回到自己房间,这几天体力的过度消耗使他异常嗜睡。
他也没委屈自己,想睡便躺在榻上,可惜眼皮昏沉,头脑却清晰的很。
他便将黑水镇这正常事件又仔细过滤一遍,不管是夜神玉还是陈含笑,两人皆挖走心脏是要做什么?王大娘所说的那个男人究竟又是谁?那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明摆着要让他犯天规,才会借机诬陷与他令他恼羞成怒亲手触犯天规,而教陈含笑纵尸术的又是何人?
难道都是一人所为?
苏忘离立刻否定这个想法。
陈含笑在他与景湛两人去到黑水镇之前便开始杀人挖心,教他那人自然不会料到两人阴差阳错将陈含笑揪出来,而诬陷他的人只是借机突发奇想罢了,两人极大可能不是同一人。
但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苏忘离想不通,理不顺,叹口气转身仰躺,大字型摊开。
眼前又浮现出那个高大少年咧嘴朝自己笑的画面,那般乖巧可人。
以前总是一个人住,从不和别人有相处,现在终于感受到身边多出一个人,不能再那般冷漠待人了,苏忘离心中暗自发誓要学会做一个好师父。
只是有些东西根深蒂固了,再想改也不是那么容易。
唉,做个好师父太难了......
随后也不再勉强自己去想那些纷陈杂乱,迷迷糊糊睡过去。
睡之前又想是不是要给景湛讨把神兵了......
园中莲花肆意生长,幽静安然。
苏忘离被一道强光刺醒,他勉强睁开眼,逐渐适应强光。
火红凤凰花树参天蔽日,红花似火点点飘落如雪,落于苏忘离柔顺发梢,飘于清澈池水之中。
凤凰池。
乃是上古神兽朱雀死前所化而成,处于人界与天界交际之处,而凤凰池后面便是无间地狱,因此,凤凰池算是镇压无间地狱鬼尊的法界之一。
将眼前之景全部打量个遍,苏忘离心中了然。
只是......
他为何会无故来这?他明明在蓬莱山自己房间中。
琉璃金光透出池水之中,如一朵金色雪莲盛开发散。池谭宽阔,谭中红莲娇羞欲语,含苞欲放,池边周围草绿莺红,一片春色盎然生机勃勃。
“瑶华,”低沉磁音从苏忘离身后响起,苏忘离顺声转首望去,那高大身影逆光而立,看不清容貌。
“你可曾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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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什么?
苏忘离急切的想要上前看清那人面貌,但脚下千斤重,他挣扎要迈腿,却被死死定住,他想开口问,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
画面如同白玉破裂碎成玉块,男人高大身影被摔得支离破碎,继而在苏忘离面前重新拼切融合成新的画面。
还是在凤凰池,火红的凤凰花树枯萎凋零,繁茂葱树瞬间仅剩枯枝烂叶,凤凰池中清澈池水此刻变成暗红,鲜艳红莲此刻满塘乌黑,似是被血液浸染。
这回身后没有男人的声音,他也可以自由走动,转身回首,身后凋零空荡毫无生气,苏忘离望见,不远处长身玉立一个人,身披白袍绣竹云纹,衣摆于风中飘零如枯叶。
他一步步走近,迫切,焦急,疑问,痛苦,各种情绪一一闪过,最后只剩下满腔苦楚。
一颗心仿佛被烈火灼烧,被寒冰刺穿,疼的无法呼吸。
那人面貌渐渐清晰。
渐渐清晰。
剑眉挺鼻,凌厉薄唇,一双熟悉的狐狸眼。
苏忘离呼吸一滞,莫大恐惧笼罩心间。
这人和他一模一样!
他是谁?
他是谁!
幽静的合欢亭前,死寂的房间榻上。
苏忘离身子缩成一团,眉毛紧蹙,面颊细汗滴滴滑落,呼吸急促,显然,他在做一个不太好的梦。
本能地想要伸出手拉住另一个他,问他你是谁,问他为什么和自己长得一样。
可身体僵住,或是说有什么将他牢牢缚住,两条胳膊紧紧贴住身侧无法动弹。
而那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压根就像看不见他一样,眼中只有凤凰池前树立的一块木牌,上面写的什么苏忘离看不清楚,他极力想去看清楚,无奈强光刺眼,根本无法睁大。
“河山壮丽风景如画,”苏忘离眼睁睁看着那人单膝跪下,伸出纤长玉指抚摸那块粗糙木板,双眸似水温柔,仿佛在触控自己心悦之人细腻脸颊,那般轻柔缓慢,那般小心翼翼。
“柏苍,愿你游遍山野,不忘凤凰池旁莲花岸边,我在等你归来。”
眼前景象变得模糊不清。
像被冰凉海水直冲上岸,猝然大口呼吸,苏忘离瞬间睁大双眼,脑中嗡嗡作响。
缓了片刻,苏忘离才渐渐静下来,脑中依旧眩晕,强撑身体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抹了把被汗浸湿的脸。
他已经有段时间没做梦了,没梦到九重天残垣废墟,也没梦到自己灰飞烟灭,可却梦到的是他不曾有过的。
柏苍......
是谁?
那和自己长相一样的人又是谁......
苏忘离心中如细线缠绕混乱,想出门透气。
穿上鞋推开镂花木门,却看到对面景湛正往肩膀后面绑白布,他门没关,桌凳在正中央,因此苏忘离一眼便看见他。
这人何时受的伤?
苏忘离心存疑问踱步走近景湛。
景湛伤在后肩,自己包扎本就多有不便,此刻专心致志,只觉一条修长阴影将光亮尽数挡住。
蓬莱山就他们两人,景湛用鼻子稍微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