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面对着不说话的鱼玉,正好也感到无趣,陪小羔羊玩一下捉迷藏也无妨。
鱼玉在暗无天日的别墅里跌跌撞撞地跑,他脚扭伤了,身体也因为连日折磨虚弱乏力,偌大的欧式别墅里没有灯,只有间或透过蒙尘的玻璃窗进来的朦胧月光,鱼玉扶着墙一路跑,他按着常识,试图找到通往一楼的楼梯——一楼应该有大门。
结果他都转了两圈了,只找到两个往上的狭小楼梯,地下室一出来就是二楼,而一楼却神秘消失了。
鱼玉还想继续找,结果在一个走廊拐弯处听见了脚步声,赶忙回头,慌不择路地往三楼跑。
肖医师举着老式烛台,转过拐角,目光落在地面凌乱的脚印和点滴血迹上,又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楼梯,眼神幽幽。
他缓缓踱步走过去,脚步轻细近乎无声,地上映着一格一格的淡白月光,被男人毫不留情地踏碎碾过,纯黑色的礼服下摆微动,很快没入另一片黑暗中。
“I’m coming, white.”
第55章 突击复习
鱼玉摸索着到了四楼。
呼吸压抑而沉重, 他恍惚间能听到楼下不远处肖医师的脚步声,愈发不敢发出声音, 只能一点一点地往楼上蹭。
眼前有异样的色泽浮动, 光怪陆离, 一闪而过的红, 噪点般的白,幽暗阴郁的深海蓝, 在鱼玉眼里交织而成一幅抽象至极的图画。
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药物和精神双重折磨,已经让他的神经趋于极度的紧绷,仿佛再拖一刻就要彻底分崩离析。
鱼玉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结果不小心碰到了额角的伤痕,小声地吸了一口冷气。
他重新从楼梯上起身, 摇摇晃晃地往上走, 眼角余光已经可以看见楼下影影绰绰的烛光。
和肖医师轻而缓、微带笑意的呼唤声:“White,你在哪里?”
鱼玉爬到最顶楼的时候,力气已然耗尽。
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身上的伤痕被汗浸湿, 带出刮骨般的刺痛感。鱼玉苦笑了一声,觉得要么就这样一头撞死在这里似乎也不错。
他没有再回头看肖医师已经追到了哪里, 顶楼漆黑静谧, 鱼玉只能一寸寸摸索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指尖终于碰到了冰冷的门锁。
拉栓的、结着细微铜锈的,不用钥匙就可以开启的门锁。
鱼玉像是一个溺在深海中许久, 终于看见光亮陆地的残魂,颤唞着手把锁轻轻拉了一下、两下,第三下终于开了。
沉重的大门不堪重负地缓慢开启,鱼玉一眼看见天空中挂着的圆月。
原来是晚上啊。
他神色恍惚,刚往前迈了一步,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拦腰轻轻抱住了。
“我在后面看了你很久,”肖医师亲暱地挨在他耳边说话,“你只是想出来看看月亮吗?”
鱼玉嘴唇动了一下,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他怔怔望着那轮纯净的圆月。
“那你现在看见了,”肖医师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语气温柔,“我们回去好不好?”
说完话,肖医师自然地抱着清瘦的鱼玉退了两步,随手准备把那扇门关上。
不料下一秒,鱼玉突然疯了一般挣扎起来,偏头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臂上。
肖医师吃痛,手劲不由自主地松了一瞬,怀里的人立刻挣了出去。
鱼玉跑了几步,外面呼啸的夜风吹拂过他的发梢,将一身破败的血腥气卷去。
然而一刹过后,他被人一把扣住肩膀,狠狠甩到了一边的墙上。
背脊触到墙面,鱼玉无力地顺着滑落下来,跪坐在地上。
面前的地面人影靠近,肖医师轻轻捏住他细腻的下巴尖,蹲下`身,平视着他的眼睛。
肖医师的眼睛里是苍白的鱼玉,鱼玉的眼睛里是散发着柔柔光芒的月亮。
肖医师指尖往下一点,猛然扣住鱼玉细弱的脖子,微微笑着道:
“不好意思,还是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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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结束的时候,岑奚细心地帮余皖把脸颊沾上的灰一一擦干净。
余皖坐在小凳子上,神情有些疲惫,之前那一幕蹭着楼梯往上走的片段,来来回回拍了十几条,沾得他满身都是脏兮兮的灰尘。
“学长,”余皖伸手把岑奚肩膀上落的尘土拍下去,语气低落,“我是不是做得不够好。”
“你进步很大,”岑奚抬起眼,金丝边眼镜已经被他摘下,随手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其下清俊的眉眼温柔,“在我眼里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番话比闭眼夸顺耳多了,余皖抓住他的手,小声嘀咕:“你觉得好就够了。”
这时旁边又走近来一个人,对两人道:“哟,躲在角落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岑奚扫了一眼裴子默,语气淡淡:“讨论一下剧本而已。”
裴子默毫不在意地自后面双手扶住余皖肩膀,给他捏了几下,叹了口气:“今天辛苦我们小鱼丸了,哥哥看了都心疼。”
余皖不太自然偏了一下头:“不辛苦。”
裴子默弯下腰,英俊的脸上露出笑容:“小鱼丸别伤心啊,张导又没骂你,顶多嘴快说了两句嘛,也是为了你好。”
余皖当然懂这个道理,并且他也没觉得生气,反而心感收获良多。
原来全身心沉浸进另一个世界之后,是这样的感受吗?
感人物所感,思他人所思,有那么一瞬间,余皖突然恍惚自己和鱼玉重合在了一起。
当他看见那轮明月的时候,之前心底挤压的绝望、迷惘、痛苦一刹崩毁,取之而代的是熔浆般喷发的求生信念。
很多很多剧本没有写出来的东西,余皖曾经看不太懂,在那短暂一刻却都懂了。
深陷泥潭之中的人,有时候缺的只是一点点向光的契机而已。
余皖低头看着他身前的岑奚,男人墨色的眼睛深邃幽静,却并不显得暗沉,因为里面映入了星星点点的灯光,浮浮沉沉,悠悠荡荡。
对了,还有一个小小的自己。
裴子默看他们两相对望,自己像个透明人一样站在旁边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喂,你们究竟知不知道我在这里?”
“啊,知道啊。”余皖被惊醒,转过头来,眼神疑惑:“子默哥怎么了?”
裴子默:“……”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但来都来了,不说点正事好像也有点奇怪,于是他想了一会儿:“我晚上家里送大闸蟹过来,想和剧组分一分,小鱼丸也记得过来吃啊。”
“好,”余皖点头,“好吃!”
裴子默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剩下余皖和岑奚,余皖对他道:“学长,我得去卸妆了。”
不料岑奚看起来却有些闷闷不乐:“你为什么要答应他?”
余皖:“啊?”
岑奚颇有些忿忿不平地凝视他:“我看你今天辛苦,几个小时前中场休息时特意打电话让人帮你做了鲫鱼豆腐汤。”
余皖:“……”
岑奚难得地神情不满:“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鲫鱼汤已经送到我住处去了,”岑奚继续说,“你要去吃大闸蟹,汤就凉了。”
余皖:“……”
“我我……”余皖顶着岑奚严肃的目光,艰难道:“我先去卸个妆……”
等卸完妆换好衣服出来后,余皖决定把裴子默鸽了。
然而他在片场转了几圈,都没找到裴子默人,问了几个还在收拾片场的工作人员,却都没有他联络方式。
余皖想着岑奚应该知道他的号码,于是去问了,不料岑奚一脸淡定:“我也不知道。”
“?”余皖:“那Cheney知道吗?”
“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岑奚心不在焉地说了句鬼话,把小鱼丸肩膀一揽:“走了,回家。”
余皖在岑奚家里喝鱼汤的时候,一眼瞥见旁边岑奚玩着的手机上跳出来几条微博讯息。〓本〓作〓品〓由〓思〓兔〓在〓线〓阅〓读〓网〓友〓整〓理〓上〓传〓
“……”他想起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情,差点被呛得咳了咳:“学长,你也玩微博?”
岑奚闻言,奇怪地转头看了看他:“嗯,有些东西还是要看的。”
余皖惊恐地睁大了圆圆的眼睛,又勉强镇定下来,假作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喔,我最近没怎么看,最近有什么新闻吗,比如……昨晚?”
岑奚沉思片刻,笃定道:“有。”
余皖捧着鱼汤的手一抖。
“昨晚好像看见一个热搜,”岑奚一本正经,“关于你和我的。”
余皖:“……”
他咽下嘴里的鱼汤,艰难道:“是什么?”
岑奚托腮思考了一会儿,不太确定道:“似乎是什么……play。”
余皖差点原地去世。
他磕磕绊绊地说:“学……学长,你没点进去看吧。”
岑奚却不如他所愿地摇摇头:“我点进去了。”
余皖:“……然后呢?”
“没看懂,”岑奚老神在在,“这个世界太复杂了,我觉得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余皖活了。
岑奚:“以后我多上微博看看,感觉快和世界脱节了,这样可不行。”
余皖他又死了。
“不不不,”余皖又惊又惧,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上面没什么好看的!全是八卦!十分无聊!”
岑奚:“我觉得看看我们两个的八卦也挺有意思。”
余皖郑重宣告自己已经死亡。
岑奚还想继续逗他,于是说:“我其实不太会操作,要不你来教教我吧。”
余皖觉得自己仿佛在被鞭尸。
目光垂下,岑奚已经把手机递到了他的面前。
余皖双手接过手机,像是捧着个定.时炸.弹,他看了几眼萤幕,问:“这是大号还是小号?”
岑奚手抵在唇边咳了一声:“当然是大号,为什么要开小号?”
“……”余皖带着尊敬崇拜的心情,点开了岑奚千万粉丝的账号,结果还没等他看清楚,下一秒上面弹出个微信对话方块:
[裴子默:小鱼丸怎么没来我这边吃大闸蟹啊,都快被人吃完了,你帮忙问问他?]
余皖盯着那条讯息看了半天,而后抬起头来,幽幽道:“学长,你不是说没有他联络方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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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无遗策的岑奚翻车了。
迎着余皖质疑的目光,岑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幸好今天的是件小事,要是小号马甲掉出来了,那才叫真的灾难。
他淡定地从余皖手里把自己手机抽出来,回了裴子默一句:“他吃饱了,就不过去了,多谢。”
裴子默很快回过来,这次的话有点少儿不宜:“吃饱什么?光你喂不行,得吃点正经填肚子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