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谦应该是真生气了。从前叶钦的电话他基本上只要听见了就会很快接,但是这次叶钦打了两次,那边都是无人接听。
叶钦轻轻叹了一口气,等饺子熟了,一勺捞进碗里。
童峻和奶奶送的饺子,除了拿来的那天吃着好像有点怪味,后来吃起来都好好的。
今天也一样,虽然冻过一次,但是虾肉爽滑,海参也很弹脆。
可能是昨天晚上体力消耗比较多,叶钦居然吃完了一碗还有点不够。
叶钦看着面前的空碗,不由苦笑,这种时候的好食欲,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这时候何玉谦的电话打回来了,口气明显不大好:“打我电话干嘛?”
叶钦笑了笑:“看看你是不是还生气。”
一听这个,何玉谦的火就憋不住了:“我知道你局气,但是昨天那种时候是你发扬风格的场合吗?就算你舍不得动手,我和白昙两个,还能打不住一个童峻?”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何玉谦聊天,哪怕是很沉重的话题,也总能聊得叶钦想笑,他尽可能严肃地问:“你们打得住吗?”
“这是重点吗?!”何玉谦在电话那头咆哮起来,“打不住又怎么样了!我就是不想让你吃亏!”
“我知道,”叶钦的姿态放低了一些,“你是我哥,为我好我怎么不承情?但是这个事儿,就是我和童峻之间的事。不是说你是外人,而是我不能让你因为我受一些无妄之灾。童峻做事情的方法很简单,就是怎么说怎么做。不是我刻意抬高他贬低你,如果他想让你不好过,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何玉谦知道叶钦不会夸大其词,但心里到底是不服气,气哼哼地嘀咕着:“就你有情有义,我还得谢谢你!”
叶钦不喜欢让朋友堵着气,口气又软了几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当时我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你要是不解气,想怎么罚我,都按你说的来。”
“混小子,”话虽然不客气,但何玉谦明显没有一开始那么大火了,“你就会说这些漂亮话,明知道我不能把你怎么样,还偏要走个形式。”
顿了半秒,何玉谦又问:“童峻没有怎么你吧?”
叶钦当然知道何玉谦问的“怎么”是怎么个“怎么”,却说不出实情,只是低声说:“没有。”
隔着电话,何玉谦当下就信了他,出了一口长气:“真想弄死那个兔/崽子。”
说起童峻来,何玉谦能把整个国骂宝典倒背一遍。
叶钦正打算打断他的长篇大论,没想到他自己换了话题:“昨天看见白昙了,我才想起来一个事儿。结果让你们搅合半天,又给我闹忘了。”
叶钦听他不再抓着昨天晚上的事不放,赶紧顺着他问了一句:“什么事儿?”
“就是你接的那个片子,就最近的这个和闫茜茜一起拍的,本来里头不是有个男二号吗?现在那个小孩儿身体不是很好,就把位子空出来了。我寻思着正好你可以带一把白昙,所以想跟导演组打个招呼,把他插进去,你看看你有什么想法没有?”何玉谦竹筒倒豆似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
“我没什么问题,对他来说的确是个不错的机会。”叶钦想著白昙这个小孩虽然机灵得有点滑手,但是本质上还是不错的,而且能跟同公司的后辈同台的机会也不多,说到底也是帮何玉谦的忙。
“那就成。”何玉谦一下就乐呵起来了,“反正还有差不多一周呢,你好好休息。重整旗鼓,再战沙场,到时候你可是挂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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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很快就到了剧组开拍的日子。
叶钦果然在剧组里见到了白昙。
男孩看见叶钦很高兴:“叶老师,真没想到你一回来我就能跟你搭上一趟戏!”
叶钦笑了笑:“很好的学习机会,好好把握。”
白昙突然偏着头,露出一个很不一样的笑,似乎别有一些深意:“一定。”
女主角的扮演者闫茜茜,虽然咖位远不及叶钦,但也是圈内一顶一的小花。先天条件好,科班出身,又很努力,去年因为一部幻想题材的电影一飞冲天,今年一年几乎包揽了国内电影界的大小奖项。
闫茜茜看见叶钦,先是微微一愣,几乎同手同脚地走过来,朝着他微鞠一躬:“叶老师,久仰大名。”
叶钦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拘谨,也有点放不开:“我也久仰你。”
闫茜茜直起身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叶老师,真没想到您真人居然比电影里还要帅……帅这么多!一开始经纪人跟我说,这戏里的男主角是你,我真的……不!敢!相!信!”
叶钦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脑子里莫名其妙地蹦出一个想法:那是因为你没见过另一个人。
闫茜茜说着说着就红着脸跑开了,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很没包袱地吵吵着:“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叶老师他笑杀我!”
坐在一边的中年人戴着副眼镜,好像和闫茜茜挺熟,朝她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瞧你这点出息,你在娱乐圈也混了两年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怎么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听着像是一句熟人间的玩笑话,闫茜茜却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似的,面红耳赤地站在原地。
叶钦对这个中年人有点印象,好像姓王,是个专业能力还不错的副导,就是据说德行一般,所以一直没能混出圈。
“她不是大惊小怪,”白昙笑了笑,把僵站着的闫茜茜拉到一边,音量一点没降低,“见到叶老师这样的人,这个反应不是很正常吗?我亲自见过叶老师好几面,也不能对他的笑免疫。不过我本以为,有的人就算视力不好,也至少能欣赏个朦胧美吧。没想到……怪可惜的。”
王副导的脸腾就红了:“年轻人,你这点道行,还是收敛收敛。”言外之意再明显不过。
“王导,”叶钦笑着站出来,“白昙是我同门的小师弟,挺乖挺活泛,是个好苗子,这次合作还请您多加点拨。”
王副导虽然暗地里觉着叶钦隐退了这么多年,很难再翻什么浪花了。但到底是导演千辛万苦走人情请来的大佛,他也不敢太过分,也就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什么点拨,谈不上谈不上,我倒还指望着叶老师来点拨我呢。”
按理说,这样的话就得跟踢皮球一样,谁都不能收,只能一来一往地客套。但叶钦大大方方地就把王副导的恭维话收下了:“但凡能点拨得动的,当然不藏私。”
白昙看着王副导慢慢涨成猪肝色的脸,不由轻轻笑了。连站在一边的闫茜茜,嘴角也漫上一丝笑意。
影片的剧本叶钦早已熟读。
剧情倒不复杂,大意是女主角因为父辈欠下的罪孽一直受到男二号的追杀,在一次最危急的奔逃中,她撞进了一座破庙,并拜庙里的盲僧为师,一直向他学习武艺,并受其庇护。
今天这场戏就是女主角在滂沱大雨中冲进破庙,初见盲僧的那一幕。
女孩一身破旧衣衫,在雨夜里拼命地狂奔着,她顾不上自己裹满泥的双腿,也顾不上自己鲜血淋漓的后背,只是在倾盆大雨中盲目地向前跑,她不敢停,她要为自己跑出一条蚍蜉一般的性命。
暗淡朱红从黑暗中隐隐浮现,像是一个若即若离的残梦。
少女拨开身前快及腰高的野草,跌跌撞撞地向着那两扇破旧朱门奔去,向最后的一丝生机奔去。
离着破庙越近,少女就越绝望,因为这四周太静了,除了风雨声,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哪怕她能跑进破庙,也不过是给自己的尸身找到一个荫庇。
不知跑了多远,少女终于趴在了冰冷的门板上,朽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站在门口费力地喘熄着,手指抵着庙门不敢推开。
但她没时间了,不论生是不是在前面,死都已经在她身后咫尺。
门扇轻开,失修的门轴“吱呀”一响,有低沉缥缈的诵经声传出,少女几乎是跌进了门里。
诵经声却不断。
少女抬起头,只见灰石板铺就的佛堂里,正中跪着一个纤瘦笔挺的背影,已经有些发白褪色的淡青僧衣让那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支竹,亭亭然落在一豆细微的灯火旁。○思○兔○文○档○共○享○与○线○上○阅○读○
他身前供着的是一尊泥塑的释迦牟尼像,无悲无喜的目光仿佛已经看尽人间起灭。
少女不信佛,因为在她所有的那些生死关头,从不曾有佛祖施以慈悲。但此时她却只是蜷身跪倒在原地,一步不敢再上前。
不知过了多久,诵经的声音骤然停了,一阵窸窣之后,佛前的僧人缓缓起身,一袭素净僧衣纹丝不乱。
像是梦到了最深处,少女看着他端着灯碟,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他的足音那么浅,却又那么坚实平稳。
他的面容在灯光里隐隐浮现,两道乌黑长眉衬得他容颜似雪,衬得他本就清冷的气质更少了几分人间气息。好在他的一双薄唇带了几分樱色,让人心生几分亲近之意。
僧人走到近处,少女才发现他的眼睛半闭着,瞳仁被遮在纤长睫毛之下映不出一丝光亮。
他不曾低头,只是对着少女的方向轻轻开口:“施主何来?”碎玉一般的声音,在佛堂里𪻐瑢荡开。
她没有回答他,只是颤唞着问:“你既目盲,又为何燃灯?”
僧人单手立掌,淡色薄唇轻启:“为照世人。”
僧人、少女、佛堂,瞬间凝成了一副沉静的工笔画。
导演手里捏着一支早已燃到头的香烟,痴迷地看着镜头里的画面。
王副导轻咳一声:“导演,该切了。”
导演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往地上一摔,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激动:“这个叶钦,真他/妈绝了!”
第27章
不论是哪个圈里, 都得要讲究一个热度。《盲僧》刚拍了几天,宣传方就已经火速行动起来,制作了一些抢眼的镜头剪辑放到网上。
这本来不是一部感情戏, 但是观众偏偏都喜欢从石头缝里抠糖吃, 而且越抠越偏。
最开始网上传了一些男女主的同人漫, 没两天微博上有个粉丝量极高的大画手突然发了一张男一男二交手时的人设图。
画面里盲僧眼睛上覆着一段鲜红薄绫, 下面是属于叶钦的秀挺鼻子和樱色薄唇。他倚着竹杖, 向后翻身, 躲过少年的雷霆一击。
少年高高跃起,黑衣鼓荡, 黑发飘散, 一双水色眸子里尽是翻滚的爱恨。
明明是一场殊死搏斗, 千钧一发间却碰撞出一种异样的旖旎。
何玉谦捧着手机坐在老板桌后面,一边抖着腿, 一边大笑着说道:“哈哈哈,叶子叶子,你现在是热搜头一个儿了,评论里头都是人才!我得给你念念这个。”
也不管叶钦想不想听,他就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啊, 啊,啊, 八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