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午饭带你去。”
那双眼睛便一下亮了。
这会儿是十一点半刚过十二点不到,算算时间闻煜应该快回来了,他走向房间找手机,打算给闻煜发个讯息问问到了哪里,那一瞬间好像突然意识到闻煜为什么喜欢揉他头发。
看我可爱?
这个想法出现在大脑中的一瞬间,傅予寒便是一声嗤笑。
开什么玩笑,九天玄雷都没这个想法雷。
闻煜发回讯息,说自己已经在路上了。傅予寒把收进来的床单被套换上,把昨晚临时当床单用的毯子丢进洗衣机,走回来给闻煜打电话,说小鹿要去超市买糖。
“那你们先出来?我们直接卖场见吧。”闻煜在电话里说,“去那附近吃午饭好了……小鹿能吃海鲜吗?”
“最好不要。”
“那找点别的吃。总之你们先出来?”
“嗯。”傅予寒视线扫到卧室,又看向在客厅里玩起了游戏机的秦晓璐,朝阳台方向走了几步,压低声音,“你要是先到的话……”
闻煜:“嗯?”
“家里没有套。”傅予寒垂下眼,抿着唇,“我不想当着小鹿的面买,你要是先到那边,就买两盒放着。”
“……”
电话那头静默了三秒,然后闻煜大笑出声:“操。”
“笑什么,”傅予寒倒是很冷静,“有本事别买别用。”
“不行的,”闻煜很严肃地说,“这样你容易拉肚子。”
他俩的“别用”根本不是一个意思,傅予寒的脸上红红白白了一阵,感觉自己的耳朵即将烧起来,低声骂道:“……还是你比较不要脸,我输了。”
扯淡归扯淡,闻煜倒是记下了这事。结束通话电话后傅予寒扫了眼仍然有些凌乱的客厅,找出抹布把桌子收拾了一遍,这才去换衣服。
“别玩了小鹿,”他换完衣服开始喊妹妹,“去换衣服,我们准备出门了。”
“来了!”秦晓璐迅速抛弃了游戏机。
傅予寒先到门口换上鞋,杆子似的杵在门口等他们家的“小公主”,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玄关的门框上敲打着。冷不丁兜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他以为是闻煜,便摸了出来。
来电显示让他一愣——
傅学成。
“喂?”他把电话接起来,“爸。”
“爸才想起来,过几天要开学了。”电话那头响起熟悉又陌生的男声,“你下半年是不是大一了?在哪儿上学?高考考了几分?是不是该交学费了?钱够不够?”
傅予寒一下笑了。
以前会很介意的问题,现在听来也不过是可以一笑置之的闲谈。这半年来傅学成没怎么联络过他,可惜他爸那边有个二五仔——周向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三天两头过来跟傅予寒汇报他爸妈的动向,忠诚得像个小狗腿。
什么公司那边有问题,傅学成焦头烂额,好久没回家;什么周若烟孕期反应大,心烦意乱,一看见他就数落他,比以前唠叨多了云云。
傅学成对亲生儿子的状态一无所知,反而是傅予寒对他爹的行踪还挺了解的。
虽然其实,他无意了解。
“在帝都,T大建筑系。”傅予寒简短地说,“学费已经交了,钱够用。”
国内一本大学都有国家补贴,越好的学校学费越低,傅予寒虽然属于艺术类,学费比闻煜的要高几千块,但也没多少钱,加上住宿费还不够他们两个月房租的。
这些钱,暑假在四哥那边拼命工作的时候早就攒下来了,真不够还有奖学金——傅予寒的文化课成绩考得高,综合算下来竟然是以全系第一的分数考进来的。
“T大!”傅学成很高兴,“看来你还是把爸爸的话听进去了啊……我就说,你初中的时候成绩那么好,没道理高三补不回来……”
“爸。”傅予寒打断他,“我是考艺术类考进T大的。”
傅学成没说完的话噎在嗓子里。
对面静默下来,傅予寒便听见那头的背景音里传来某些他耳熟能详的动静,他眸子一转,轻声道:“你在医院?”
傅学成没出声。
“周阿姨早该生了吧?”傅予寒算了算时间,“你怎么还在医院。”
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傅学成才道:“你知道了?”
“我不能知道吗?”傅予寒轻轻笑起来,“恭喜你做爸爸。”
傅学成:“……”
有一瞬间,傅予寒其实想跟他说,“小孩子比起物质需要更多的陪伴,希望这次你能做好一点”,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意思,只撂了句“我能赚钱了现在,也有在好好上学,不用担心我,忙你的吧”便结束通话了电话。
秦晓璐跑出来低头换鞋的工夫,傅予寒反手给周向言发了条资讯过去。
傅予寒:傅学成为什么在医院?
周向言:芒芒发烧辽,好像挺严重的。
傅予寒:……芒芒?
周向言:大名还没取,他芒种那天出生的,所以小名叫芒芒。怎么样,是不是觉得这个名字很没品。
傅予寒:还行,但我比较喜欢夏至。
周向言:??
傅予寒没再回。
新生儿发烧确实是件大事。
但是傅予寒理解不了傅学成在这个当口想起来要给他打电话的行为,就像他长到十八岁也理解不了当年傅学成为什么一心扑在他的事业上不回家。
“哥哥,我换好了。”秦晓璐仰起脑袋,“我们可以走了吗?”
“嗯。”傅予寒把手机放进兜里,牵住她的手,“走吧,我们去找‘夏至’。”
秦晓璐:“啊?”
“没什么。”傅予寒推开门。
-
八月末,日头正烈。
暑气像是熟透的樱桃,窖藏的佳酿,渐渐带上了些许发酵出来的醇香。
傅予寒去学校报道的前一天,把带了近两周的秦晓璐送回了秦叔叔的出租屋,跟他谈了两小时。
离开前,秦叔叔问他要不要看一看何燕,傅予寒想了想,说算了,便离开了。
报道的流程倒是简单,到了学校找到对应学院摆的摊,领校牌、手机卡,查到自己的宿舍号,接着去指定地点领课本即可。
闻煜说得没错,他俩学院不一样,宿舍果然隔着十万八千里——不仅不是同一幢楼,甚至隔着步行五分钟的路程。
杨帆和褚磊倒是运气好,他俩填报了不同的学院,没想到一个是按首字母排序前一专业的最后一个学生,一个是另一个专业的开头,凑在了同一间宿舍。
几个人在群里交换座标的时候,傅予寒终于见到了他的新室友:1O0组合。
“数字1”是个瘦高个,东北人,说话带着一股特有的碴子味,没到一小时已经成功带跑了宿舍一半的口音;
“字母O”是个胖子,到床位边开启行李箱时最先掏出来的不是床垫也不是蚊帐,而是零食;
至于那个“数字0”——他就普通多了,身高比傅予寒矮一点点,目测178上下,中等身材,戴一副眼镜,进门的时候还在看高考单词本,一问说是高考词汇和四级词汇词库差不多,他先揹着,准备12月就把四级过掉。
新室友见面,交换过姓名籍贯班级,宿舍便一时冷场。因为尴尬,三人都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傅予寒东西带得最少收拾也最快,很快就在凳子上坐下,旁观着他们的行动。
“既然以后要一起住,”傅予寒突然说,“都说说自己的怪癖吧?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思·兔·网·
正在艰难地给棉被套被套的“数字1”停下了动作,面上有微妙的表情一闪而过:“很对不住,我睡觉打呼。”
“字母O”也停下了,露出了同病相怜的感同身受:“我也打呼。”
“数字0”说:“我也。”
三人一起看了过来。
“……”傅予寒顿了顿,“别看我,我不打呼。”
“那苦了你了。”他们说。
“没事,”傅予寒顺其自然地扯出自己想说的话,“我其实提前来了帝都,在校外租了房子,有时候可能不回来。”
“数字1”揶揄道:“跟女朋友同居啊?”
“不是。”傅予寒掀了下眼皮,很浅地笑了下,“跟男朋友。”
三人:“……”
“我是Gay,天生的,不过不用担心,Gay不会随地发倩,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傅予寒说,“当然,如果你们有谁歧视的话可以现在就说,我会尽量不招人嫌的。”
三人傻了半天,可能是没想到会有人第一天见面就当面出柜,也或许是直男的生活里没见过活的Gay,总之半晌没说出话。
傅予寒看了眼手机,杨帆和褚磊已经整理完了,在群里问要不要出去“踩点”,看看新学校周围有什么好吃的。
好半天,“字母O”才呆呆地问了一句:“那我们在你面前换衣服或者开黄腔会不会很奇怪啊?”
“……”傅予寒乐了,摇摇头说,“不会——但是你只想问这个?”
“我也没见过Gay是什么样的,没什么感觉。”“字母O”挠了挠头,“看你的样子也不像奇怪的人……他俩我就不知道了。”
“我不歧视。”“数字0”举了下手。
“我……还好?”“数字1”愣了愣,“我也没什么实感。”
“那下次介绍我男朋友给你们认识。”傅予寒说。
“他也T大啊?”
“嗯,数学系。”
“操,牛逼。”“数字1”吃惊道,“数学系那是一般人能考的专业吗?”
即使同样考进了T大,这屋里同属建筑学院的其他三人也只会给出“不是”的答案,还没见面,就对新室友的男朋友有了个“学霸恐怖如斯”的初印象。
不过话就算是说开了,下面的对话进行起来顺利得多,一个说自己要通宵打游戏,另一个就迅速握手跟上,四人聊着聊着,发现几人的生活规律都差不多。
有熬夜打游戏的,也有要熬夜看书的,总之没人早睡。
“数字0”和傅予寒一个洁癖一个熟练,宣布承包宿舍卫生;另外两人一个自称动作灵敏,可代为抢课、抢座、抢菜,另一个说自己插科打诨厚脸皮,拟声拟调一把好手,代人点名是绝活。
四人迅速达成共识,建立了非常和谐的宿舍友谊。
新生之间初来乍到,一切都新鲜,也热衷于社交。男生之间的友谊非常简单,一局球赛、一盘游戏,或是一杯酒,都能很快让人熟络起来——中午,傅予寒的宿舍、闻煜的宿舍以及杨帆他们宿舍,三个宿舍十二个人在校外大快朵颐了一顿。
原本跟室友公开出柜了的傅予寒说要请客的,结果闻煜听说这事以后笑了半晌,在餐桌上当着另外十个人的面又出柜了一遍,然后趁上厕所的时候去把账结了。
他俩在一起也有近半年,钱虽然是各花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