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笙看罢一笑,随手就把布条移到烛火上方,转眼付之一炬。
去书架随手拿了本书回到床上,顾淮笙也不躺下,就靠坐床头看书打发时间。看外封是正儿八经的兵法书籍,翻开却险些被内里的金瓶梅闪瞎眼,不过他素来脸皮厚,拿错便拿错,一样看的津津有味。
顾淮笙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手上的书已经被收走了,显然是有人进来过。
“果壳儿?”顾淮笙从床上下来,一边穿衣裳一边喊:“果壳儿!”
来了来了!”伴随着开门声,果壳儿端着水盆领着两名丫鬟小跑进屋:“少爷昨儿个怎么坐着就睡着了,也不知道给搭条被子,没着凉吧?”
“这天气,不打扇就已经体质属凉了,还盖被子,你这家伙,想热死你家少爷我啊?”顾淮笙挽高衣袖:“东西放下就出去,果壳儿留下伺候就行了。”
顾淮笙向来不喜欢丫鬟伺候,身边永远都留果壳儿,以往大家都是提前就把洗漱的东西准备好,今儿准备得迟了些,被主子撞个正着不高兴了,可没谁敢磨蹭触霉头,得了命令,麻溜放下东西就躬身退了出去。
待房间里只剩下他和果壳儿,顾淮笙微蹙的眉心这才舒展开来,任由果壳儿伺候梳洗。
“大哥他们走了吗?”梳头的时候,顾淮笙问果壳儿。
果壳儿点头:“一早就走了。”顿了顿又问:“少爷,都这个点了,还去衙门么?”
“去吧,这么久没去过了,就算是个闲散小官儿,长时间不去露脸终归不太好。”顾淮笙理了理领口:“时间早晚倒是没所谓,反正我不求上进,就一浑水摸鱼的小吏,没那么多讲究。”
知道侍郎品级的果壳儿表示,心累的不想说话,反正少爷高兴就好。
“那少爷是用过膳再去,还是马车上吃啊?”果壳儿道:“元伯那边还等着少爷醒来传膳呢,要是马车上吃,那奴才这就让人给传话去。”
“马车上吧。”顾淮笙无可无不可的噘嘴吹了下眉毛,懒洋洋的也没见得比解毒前精神多少:“准备清淡一些。”
“晓得了。”果壳儿放下梳子:“那少爷您等会儿,奴才去去就回。”
顾淮笙嗯了一声,自己拿起梳子打理起来。然而还没来得及束发,梳子就被人自身后给拿掉了。
“你怎么来了?”顾淮笙一愣,抬眼看到铜镜里的赵越,笑了。
赵越手法熟练地帮顾淮笙打理起头发:“没什么事,就来看看,去吏部没看见你,就猜你是在家,便过来了。”
“只是为了看看我?”顾淮笙笑意更深。
“嗯。”赵越动作微顿:“身体如何了?看你精神还是不太好,还乏么?”
“不乏。”顾淮笙懒骨头似的往后一靠,倒进赵越怀里,后脑勺撞了撞赵越心口:“我这身体没问题,就是昨晚睡不着,熬的。”
“便不是这样,你这身体也得好好休养才是。”赵越没有推开顾淮笙,顺势给搂住了:“你原本身体就亏空厉害,这次中毒,更是雪上加霜。”
“我心里有数。”顾淮笙笑言:“便是为了与王爷长长久久,我也会惜命的,除非……”
“除非什么?”赵越直觉后面不会是好话。
“除非……”顾淮笙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寒光凛凛的大刀:“除非王爷成就霸业,容不下我了,倘若真到了那一日,还望王爷能念及旧情,赏个全尸。”
听到这话,赵越脸色骤冷:“顾淮笙,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寡情薄意不成?”
“嗐!”顾淮笙被掐疼肩膀,慌忙从赵越怀里出来,坐得笔直:“我这就随口一说,你何必动气?况且将来之事,谁又……”眼看着赵越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打住顺毛:“好好好,我不说,不说总成了吧?不过王爷,你过来当真只是来看看?”
“是漕运一事。”气头上,赵越也没了那股腻歪劲儿,把梳子一放,便转而说起了正事:“拿下来了。”
“哦?”顾淮笙一听,瞬间精神振奋,站起转身,看向赵越:“拿下了?”
赵越点头:“不止漕运,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货。”
“什么?”顾淮笙挑眉。
“盐运司。”提到这个,赵越心情又美妙起来,嘴角一勾露出笑模样:“也一并拿下来,咱们此局,一箭双雕。”赵越负手转身,边走边道:“段誉青彻查萧家舞弊案一事,原本线索铺垫只是萧家几个关系密切的旁支,不想却顺藤摸瓜,拽出了萧煜炎。”
“萧庭晔六子?”顾淮笙愣是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主要是记忆里,这人除了是通房丫鬟所出,本身也平庸没什么作为,在京城贵族圈里都鲜少有人提及,是个毫无存在感的人,就这么一个人,居然也跟舞弊案有关?
赵越知道顾淮笙在惊讶什么,他点了点头,接着道:“这萧煜炎与永安堂东家有些私交,李家虽然在杏林颇有低位,但一直有颗入仕之心,奈何子孙不争气,不上不下一直难以如愿,执念多年,难得出个稍有出息,可也高不成低不就,实在心有不甘,就动起了旁门心思,于是便贿赂到了萧煜炎手上,这萧煜炎虽然在本家没什么地位,但毕竟任职盐运司,多少还是有些人脉交际的。”
顾淮笙点点头:“这事萧庭晔不知?”
“自然不知。”赵越道:“若非如此,那老家伙早就清扫干净了,哪能留着让段誉青来查,有趣的是,这萧煜炎上下疏通关系的纽带不是外人,竟也是个萧家人,你猜是谁?”
顾淮笙把六部的萧家旁支以及门生都想了个遍,也没想出来,于是纵了纵肩。
“你那死对头,萧传永。”赵越满意看着顾淮笙惊讶的反应,接着道:“此番可谓是拔出萝卜带出泥,萧家这一翻船,被撸下好几个,不过这萧煜炎不愧是萧庭晔的儿子,行事严谨滴水不漏,若非咱们有意为之引导段誉青去查,这事就风平浪静的翻篇了。”
“还真是……”顾淮笙愣了好一会儿才摇头失笑:“出人意料!”
赵越不知道,顾淮笙却是知道的,上辈子,这舞弊案就没有萧煜炎什么事,那萧传永也是后来实在太烦人,被他设计引去妓馆,过作死的,没想到,这辈子不过是一念之差的改变,命定的轨迹就是天翻地覆。
赵越见顾淮笙愣神,戳了他脑门儿一下让他回神:“这件事情,让皇上大发雷霆,虽没有让萧庭晔连坐发落萧庭晔,却也让萧家大受打击,而薛家趁火打劫抢走盐运司,加上咱们之前埋下的铺垫,一应矛头皆指向薛家,萧家吃了这么大一个暗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就跟薛家杠上了。”
“于是萧家盯上了执掌漕运的薛檀?”毕竟是他们自己布下的局,所以不用赵越多说,顾淮笙一下便想到了关键。
“没错。”赵越在一旁的椅子坐了下来:“萧家不止弄到了薛家在漕运上的贪墨证据,还弄到了一封薛家与五皇子,勾结外敌,与苗疆里应外合的书信,而苗疆公主之死,也正是薛家人手笔。”
前面意料之中,但是勾结苗疆……
顾淮笙眯眼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这书信……”
赵越回以一个深眸凝视,不必言说,眼神交汇,两人随即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第70章 困身落霞山
京郊,落霞山。▓思▓兔▓在▓线▓阅▓读▓
宽阔国道,尘土肆扬,只闻蹄声不见其人。待黄沙落地,方显出人貌。
烈日骄阳下,只见两人两骑,正朝落霞山谷策马驰骋,而他们身后,一队人马正手拿大刀长剑穷追不舍。这群人粗布麻衣纶巾缚髻,形容粗犷,皆是山匪打扮,为首之人更是一脸络腮,吊眉虎目,煞气凶狞。
而此时正被那一群人追逐的不是别人,正是离京回营的顾淮准和奴儿两人。两人途经东西交界的十里坡就被一群山匪阻劫,如果只是一般山匪,凭顾淮准身手,根本不在话下。
但那并不是一般山匪,只短短交手过了几招,顾淮准就试出来,这些人个顶个的高手,所谓寡不敌众,他还带着奴儿,硬扛肯定不行,唯有突破重围,跑。只是如此一来,便偏离了前去军营的方向,被山匪杀招穷追逼到了这落霞山,军营在东,落霞山在西,此行一道,可谓是与去军营的方向背道而驰。
“将军,前面就是落霞山谷!”奴儿自进军营起,虽然晨晚操练,但这么真刀实枪的场面还是第一次见,说不怂是假的,这一路跑来心惊胆战,说话嗓子都发抖。
顾淮准瞥了奴儿煞白的脸一眼:“进山谷!”说罢,扬手就在奴儿那匹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当即嘶鸣一声,就带着奴儿一马当先冲进了山谷。
“将军!”奴儿慌忙回头,然而声音未落,人已经被狂奔的马儿带进了山谷。
眼看着奴儿身影消失在洞口,顾淮准勒马停下,调转马头看向正追赶而来的山匪,剑花一挽,飒然直指,冷峻的脸上一派凛然肃杀。
“尔等何人,为何紧追顾某不放?”顾淮准声音沉冽:“京郊十里坡,达官贵人往来居多,向来太平,可从未听闻过什么山匪劫道,尔等既然赶来,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去借那山匪之名?”
没错,这些人虽素面朝天,但顾淮准依然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都有经过易容乔装,整个粗犷的面相,与面部骨骼不融,分外突兀僵硬。
“吁!”
跑在前面的络腮胡勒马停了下来,迎着顾淮准森寒剑光,一句话也没说,朝左右两侧的同伴使了个眼色,挥刀就当先进攻,冲顾淮准劈了过去。
其同伴见状,亦是举剑纷而围攻,眨眼就封死去路,将顾淮准包围起来。
顾淮准飞身离马,挥剑如雨,腾跃转挪间,剑尖刺挑,就连伤两人。光影交错,只见剑光难见其人,哪怕这群人武功高强,跟放开手脚奋力一搏的顾淮准比起来,依旧高下立见。
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在双方缠斗不分胜负之际,一支羽箭嗖地破空而至。眼看就要穿透顾淮准背心,却见马蹄疾飞,奴儿策马冲出山谷,咫尺之遥,飞身扑向顾淮准后背,替他挡下破空一箭。
箭疾穿透奴儿肩骨,惯力带得他整个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奴儿!”顾淮准没想到奴儿会去而复返,还替自己挡箭,眼看着人摔出去,他一剑划破对手脖子,掉头就冲了过去:“奴儿,奴儿你怎么样?”
反手格挡开一个偷袭的人,顾淮准抱起奴儿边打边退。
“将军……您,别管我……快走!”奴儿眼看着顾淮准因为护着自己而受伤,急得眼睛都红了:“走啊将军!别,别管我了,奴儿……奴儿答应过少爷,要护将军周全,不,不能食言,您走!您这样,我会拖累您的,走啊!”
“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