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安心了一点儿,他闭上眼,也慢慢睡了。
他并没有睡多长时间,几乎是刚入了梦,就被一阵低微的哭声给惊醒了。慕轲的睡眠向来很浅,几乎在那哭声响起的第一时间就睁开了眼睛,第一反应就是去检视洛安歌的情况。
洛安歌紧紧地蜷缩着,小脸埋在被子里,只有沉闷的哭声一阵阵的传来,听得令人心悸。
慕轲拉着他的胳膊试图抱起他来,轻声问:“宵宵,怎么了?哭什么?”
他轻轻扳起洛安歌的脸,才发现他双眼紧闭,明显还是在睡着,应该是被噩梦魇住了,才会在睡时忽然哭起来。
慕轲思索了一下,想着先把他叫醒,轻拍了两下他的侧脸,唤道:“宵宵,醒醒,你做什么梦了?”
洛安歌的哽咽声只是停了一瞬,又立刻哭了起来,眼泪从紧闭的睫羽下不断地滚落出来,打湿了那张小脸。
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噩梦,竟然深深陷入其中无法醒来,而且会哭得这么伤心。
慕轲犹豫了一下,把他扶了起来,洛安歌无力的靠在他肩膀上,低低的抽噎。忽然的,他像是梦游一般的,伸手抱住了慕轲,不断地梦呓,“姐姐…姐姐……别走……”
明明在睡梦之中,那双手臂却抱的十分用力,好像怕一松手就会被丢下,那么害怕,那么惶恐,洛安歌哭得泣不成声,胸膛剧烈的起伏着,闷闷地倒气,“姐姐…对不起……姐姐……”
一声一声的,不舍的,悔恨的,悲伤的叫着姐姐,慕轲在这梦呓中浑身都僵住了,手指变得冰凉,入睡前的不安又像冰水一般漫了上来,吞没心脏,没顶之灾。
“宵宵……”慕轲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很低哑,他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最后颤唞着落在洛安歌后背上,温柔的抚摸着。
他闭了闭眼,极力平稳着嗓音,柔声哄着:“别哭了,宵宵,那只是梦而已,只是梦,别哭,睡吧,森林木乖乖的睡觉好不好?”
洛安歌在他怀里微微打着哆嗦,还是没有醒,但哭声却慢慢的低了下去,慕轲低下头去吻他的嘴唇,唇舌相依,温柔的缠绵。
洛安歌就在这吻的诱导下,从不知名的噩梦跌入另一个旖旎暧昧的梦境之中,笼罩着的梦魇散了,他渐渐的不哭了,呼吸慢慢的变得均匀起来,重新进入了深度的睡眠之中。
慕轲浅浅的松了口气,把洛安歌放回床上,盖好了被子,又在他额上亲了一口,才披上外衣下了床。
他站在床边定定的看了洛安歌很久,才轻手轻脚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清茶。
“对不起。”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慕轲说完这一句之后,走到墙角,掀开了小香炉的盖子,将温凉的茶水倒了进去。
燃着的薰香霎时间被浇灭了,橙红的火星一闪而灭,便只剩下一堆湿透的香灰。
屋里那种温雅的香气逐渐散去,秋夜凉润的空气从窗缝中渗入。这香薰本来是由沈青特制,用来辅助治病的,但是慕轲毫不犹豫的,将这薰香湮灭了。
洛安歌一直睡到第二天大天亮才慢慢的醒来,慕轲曾趁他睡着的时候用湿毛巾给他敷过眼睛,所以纵使半夜哭了那么一场,洛安歌早晨醒来时也未觉丝毫的不适。
他睁开眼,觉得还有些困顿,就往慕轲怀里挤了挤,想再睡一会儿。
慕轲却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道:“醒了我们就起来,该吃早膳了。”
洛安歌不情愿的哼唧了两声,脑袋埋在慕轲怀里,“……要睡。”
慕轲沉默着久久没说话,洛安歌大概是也觉得奇怪,好奇的抬头去看他,摇了摇他的胳膊,“一起睡,和宵宵一起睡……”
说完还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小哈欠,生怕慕轲非要拽他起床。
慕轲忍俊不禁,抱着洛安歌又躺下了,把被他踢乱的被子拉上来盖好。
慕轲亲了亲他秀气的鼻梁,轻笑道:“昨晚睡得好吗?可做什么梦了?”
洛安歌迷迷糊糊的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
慕轲舒了口气,揉着他软和的小脸,笑道:“忘了就忘了吧,挺好的。”
他顿了一下,又问:“沈先生每天给你施针,你喜欢吗?”
闻言,洛安歌眉头一皱,撅了撅嘴,“讨厌!疼!”
这答案在意料之中,慕轲顺着他的话说道:“那我们以后就不施针了好不好?你就乖乖的呆着,我只要有空就带你出去玩。”
洛安歌眼睛一下子亮了,他巴不得呢,不用被那么长那么长的针扎,也不用喝药,不用每晚泡在气味奇怪的浴桶里,他觉得做梦都能笑醒。
洛安歌赶紧作保证,“好,宵宵乖乖的,不扎针了,也不要喝药。”
慕轲苦涩的笑了下,轻轻的抱了抱洛安歌。他低声道:“不是不想给你治,可万一你真的康复了,又要去寻死该怎么办呢?这一次侥幸活下来了,下一次呢?对不起宵宵,原谅我吧……”
他的声音非常低,洛安歌只能听清不连贯的几个字,根本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还是很开心的,不用每天被逼着扎针,吃药,沐浴,还能出去玩,小孩心性在这一刻暴露无遗,洛安歌迫不及待的拉着慕轲的手,眼睛发亮,“起床吧,出去玩,去玩。”
慕轲本来今天该去内阁的,不过看洛安歌这么一副兴高采烈期待满满的样子,心里也柔软了,把人拽过来狠狠地亲了几口,笑道:“行,今天先陪你玩。”
第一百零六章 泥人
“殿下的意思是,不治了?”
慕轲坐在桌后,却看向窗外的梧桐树,沉声道:“对,不治了。”
沈青讶然,当初那么费力的来找他请他治病,现在治到一半,又要半途而废?这是为何?
慕轲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他现在这样挺好的。”
“您觉得洛公子这样神志不清,很好?”医者仁心,沈青打心底是想医治好洛安歌的,几乎不顾礼节的反驳了回去。
慕轲有些烦躁,语气也不耐了起来,“他自己说了,不想治了,只管依着他就好。”
沈青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开口,“洛公子说不想治了?殿下也知道他现在什么样子,他根本不明事理,当然不喜欢每天喝药,您根本就是在利用他茫然无知这一点,骗他说不治了!”
“你懂什么?”幕轲忽然火冒三丈,一拍桌子猛的站起身,声严色厉,“你觉得我自私,是怕洛安歌恨我才不给他治疗吗?你以为我不想看见他健健康康神志清明的样子吗?!”
他缓了一口气,眸间带着浓郁的愁苦,化不开的浓雾,甚至声音都低了很多,“我不怕他恨我,我只是怕他清醒之后,又去寻死。杀一个人很容易,可要保全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太难了,我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不想再来第二次。”
沈青哑然,但骨子里医者的本能心怀让他据理力争,“但是洛公子的事情,不能由您一个人决定,您怎么知道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什么?难道殿下打算就这样和他耗一辈子吗?”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沈青。”
幕轲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冷穆肃杀,甚至声音都冷漠了,沈青一怔,这才记起面前的人不是普通的百姓,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他一旦下定了决心,又有谁能撼动呢?
很危险,沈青几乎能察觉到屋里逐渐弥漫的杀意,最后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又恢复到了平时那种温和的样子,微微的拜了下,“我知道了,殿下,我暂时还会留在东宫,如果殿下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幕轲没说话,淡淡的点头示意他出去。∮本∮作∮品∮由∮思∮兔∮网∮提∮供∮线∮上∮阅∮读∮
沈青迈出房门的时候迎面碰上洛安歌进来。沈青简单地跟他寒暄了几句,看着他进了屋。里面太子的声音立刻温柔了起来,带着浓浓的爱意,跟刚才截然不同。
沈青在那一刻想,太子是真的很爱洛安歌,也许这爱里面有自私的成分,但不得不说,太子的爱已经比天底下大多数人都浓厚很多。
可上天总是爱捉弄有情人,沈青遗憾的叹了口气,难道真的只有让洛安歌一辈子痴傻下去,他们两个才能有好结局吗?
屋内洛安歌正缠着幕轲,给他看自己亲手捏的泥人。
其实这泥人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只能勉为其难地说有个人形罢了。洛安歌比比划划的说了半天,幕轲才明白过来,这竟是捏的他们两个。
幕轲讶然,他仔细端详着手中的‘泥人’,真是恕他眼拙了,怎么也没法从一堆烂泥里看出两个人形来。
然而洛安歌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期待的看着他,幕轲只能违心的夸赞道:“捏的真像,我一看就知道捏的是你跟我。”
太子撒起谎来,那可真是滴水不漏脸都不带红一下的,洛安歌被夸了就会很高兴,笑嘻嘻的扯着幕轲的袖子,右手指著书架中央摆放花瓶的地方。
幕轲就明白了,“哦,你要把这个放到那儿去,是不是?”
洛安歌雀跃的点头,“看着,你每天都看着。”
幕轲心说我每天都看着这泥人怕是夜里要做噩梦,但这小东西的要求他哪里会驳回呢,于是便移开书架上的花瓶,将这个烂唧唧的泥人摆放到了最显眼的首位。
“这下满意了?”幕轲哭笑不得。
洛安歌更加高兴了,拽着幕轲的衣服直起身亲了他一口,哼哼唧唧的,“江夏,我们在江夏偷过泥人。”
幕轲心里一动,眸间不自觉愈发的温柔了,“哦?你还记得我带你偷泥人?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你还没忘。”
洛安歌得意的嘿嘿直笑,身子软倒在他怀里,拨弄着他垂在肩膀的长发,“宵宵都记得,还有玲珑骰子,你送的,我戴着。”
他一边说,一边去摸腰间的骰子,却摸了个空。
洛安歌不知道是今天换了衣裳,骰子忘带了,只以为是不小心丢了,当下便急的团团转,摸遍了全身也找不见,焦急的生生要哭出来,拽着幕轲的衣裳哽咽,“找不着了,找不着了,帮宵宵找……”
幕轲先是觉得好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着急,等他急得哭出来了,才赶忙去哄,“好了好了,没有丢,肯定是今天换了衣裳,侍女忘了给你戴了,走,我带你去卧房找找。”
洛安歌听了这话才好些,摸着眼泪悲悲切切的跟着幕轲回了卧房,果然玲珑骰子就放在桌上,月白色的穗子静静地垂在桌边。
洛安歌一下子破涕为笑,抓过骰子宝贝似的握在手里,生怕一不留神又不见了。
幕轲笑着给他系在腰间,又亲了亲他的唇角,哄道:“找到了就不许哭了,听见没有。”
洛安歌点头,摸了摸腰间的骰子,又欢欢喜喜的跑出去玩了。
第二日中午幕轲照例在书房里理事,王公公把内阁分发下来的折子送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