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宵端到屋内,支着下巴看岳霄吃饭,忍不住开口说:“我与义兄商量过,他说我调养了这么长时日,应当已可以开始练武了。”
岳霄将筷子放下了,稍稍想了想,问:“你想何时开始?”
沈清喻答:“尽快。”
“那便明日吧。”岳霄思索着一面说道,“明日你早些起来,我带你去我幼时练刀的地方看看。”
……
次日一早,沈清喻方起身洗漱时,便已听得岳霄跑来敲自己的门了。
沈清喻站在门边,见岳霄今日换了一身打扮,那模样与往日大不相同。以往他在中原江湖闯荡,穿的都是些再随意不过的粗布麻衣,仅是上身方便罢了,做工绝对算不得精细。如今岳霄一身上好锦缎制成的劲装,墨黑底色,隐隐可见银线暗纹,看着便知价格不菲,沈清喻不由上手摸了一把,笑道:“一夜不见,是该对岳大侠刮目相看了。”
岳霄也跟着笑:“我不过是换了身衣服。”
沈清喻道:“像是从岳大侠变成了岳少爷。”
他不过是随口一句闲谈,不料岳霄却立即来了兴趣,摸着下巴道:“如此不是更好吗?”
沈清喻:“更好?”
“以往我穷困潦倒,而你是身家万千的沈少爷,如今你我二人——”岳霄故意一顿,拖长了调子,方笑吟吟说道,“终于门当户对了!”
沈清喻一噎,一时竟不知该要如何回应,半天才呛着往下说:“可我如今早就不是身家万千了。”
“无妨。”岳霄故作语调沉着,“只要那人是你,我就绝不嫌贫爱富。”
沈清喻:“……”
第22章
沈清喻揉了揉额,一时无言以对。
岳霄带沈清喻暂离了山镇,再往高山上行,至一处断崖,岳霄方停下脚步,与沈清喻道:“到地方了。”
这便是他自小练刀的地方,他父亲以为习武之事需得心静,唯有沉心于武学方能大成,而山镇中诸多外物纷扰,岳霄偏偏又是个心不定之人,故而他才令岳霄上断崖习刀。
岳霄幼时大半时光均是在此处度过的,沈清喻难免便觉好奇,他特意在四周看了看,断崖上有一处洞穴,洞穴内建了石桌石椅,这应该是岳霄练刀休息之处。
此刻那石桌旁靠着两柄木刀,一柄木色簇新,显然是新近方削好的,另一柄刀刀身上有无数劈砍痕迹,看起来年岁已久,沈清喻便问:“这是要做什么?”
“你初学刀,若直接便用真刀练习,我怕你会伤了自己。”岳霄道,“这木刀是我昨夜削的,先拿来给你练练手。”
他将那木刀挑起丢向沈清喻,沈清喻匆忙伸手去接,好歹是将木刀接住了,转头一看,岳霄正将自己腰间的佩刀解下来,一面拿起那把破旧的木刀,极为感慨地伸手摸了摸刀身,道:“这还是我以往练刀时用的。”
沈清喻不免问他:“如今我该从何处练起?”
岳霄也看过入歧的刀谱,在这件事上,沈清喻对他并不隐瞒。他照着那刀谱中的招式,先教了沈清喻几个起手,而后便在一旁看着,不时纠正一下沈清喻动作上的错漏。
午后沈睿文与凌自初二人特意上山来给他们送饭,沈睿文想沈清喻时隔多年再度习武,难免会有些磕碰,又怕他累着了,满腹担忧,上了断崖便恨不得围着沈清喻转。
凌自初却不一样,他见沈清喻面色如常,便知他身体无恙,于是转而缠起了岳霄。他想得简单,岳霄是这山庄的少庄主,那就是未来的山庄主人,只要与岳霄打好了关系,日后自己的吃喝用度必定是不愁的。
山庄内有裴芸打理,岳霄左右无事,便每日起早陪着沈清喻上断崖练刀。沈清喻幼时毕竟学过剑,多少有些功底在身上,他又是学武的好苗子,刀谱上的心法招式,一两遍便可全部牢记在心,他的病恢复至半,没有了病体约束,他一时进展神速。不过月余功夫,待天气没有那么冷一些后,岳霄便要沈清喻同他过招。
他定的规矩也极简单,二人以木刀对招,只要沈清喻能打中他便算合格,可他身法轻敏迅捷,多少习武多年之人尚难敌过他,更何况是初练刀的沈清喻呢?
木刀较真刀要轻上许多,沈清喻使得不算吃力,可他根本看不清岳霄的动作,更躲不开岳霄的刀,转眼间便已挨了几下。
岳霄虽并未真的用上内劲,打到沈清喻身上时也是撤了力的,可就算小木条打在身上尚且会觉得疼痛,更何况是三指余宽的木刀,不过当时沈清喻正将注意集中在岳霄身上,并不如何觉得疼。
到天色渐晚,岳霄觉得已可以收拾下山明日再来,沈清喻收好木刀,方觉得手上疼得厉害,可他为行动方便,穿了袖口紧束的轻裘,此时自然是不方便检视的,他便暂且忍着痛忽略此事,反问岳霄道:“这未免有些本末倒置了吧。”
他想自己如今连招式尚不能连贯,岳霄却已要他对招了,这次序显然不对,他连岳霄的身法都看不清,同岳霄的对招自然是一无所获,如此就算同岳霄对练上几月功夫,只怕也难以有所进步。
岳霄却与他说:“你与我练不习惯,觉得我快了,但往后你出了江湖,与其他人对上招式,就会觉得他身手缓慢,招招清晰。”
沈清喻不免挑眉道:“你说的未免也太玄了。”
岳霄便与他笑,说:“不玄乎,我自小便是这么练过来了,你再多练几日,往后便会明白了。”
他同沈清喻结伴下山,庄内早已备好了晚膳等他们,吃饭时沈清喻便已觉得身上那些磕碰到的地方隐隐作痛,甚至比在山上时更甚,他想先回去涂个药,便同岳霄打了个招呼告退,正欲起身离开,岳霄却拉住了他的手,问:“你那儿有伤药吗?”
沈清喻一怔,下意识便回答:“我找人拿一些……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岳霄已招手令人去取伤药,一面笑吟吟地与他道:“我自小便是这么练过来的,你如今经历的事,我小时候都经历过。”
岳霄习武极早,那时他人还不及刀高,木刀对他而言已算是极重极沉的了,他父亲照着如今这办法磨练他时,他还觉得父亲过于严苛,习武之事何必如此拼命,一直到他入中原江湖后,才隐约明白父亲的苦心,有一技伴身毕竟是好事,若无这刀法,只怕自己早不知将命丢在何处了。
饭厅毕竟不是上药的地方,岳霄便随沈清喻回了屋,亲自为他上药,他见沈清喻解了手上的束带,将袖子拉上去一些,从手背往上不少地方均已有些青紫,好在都是些皮肉外伤,涂了药养几日便能恢复。
岳霄既同沈清喻说起自己习武往事,沈清喻不免多问几句,道:“如今这山庄之中,可还有人是你的对手?”
岳霄略一思索,微微摇头,说:“应该没有。”
沈清喻以为他是在故意自夸,忍不住便说:“我看你师兄师姐的功夫,可不比你差。”
“江师兄略差一二,不过我不与他较真,所以但凡比试,我俩都是平手。”岳霄说道,“师姐嘛……她的刀法只算一般,可门中想来是没有人不怕她的。”
沈清喻怔然问:“为什么?”
“小时候被打怕了。”岳霄直白说道,“长大了看见她就发怵。”
沈清喻:“……”
眼见着手上的药已涂得差不多了,岳霄便道:“你身上应该也受了伤——”_思_兔_网_文_档_共_享_与_在_线_阅_读_
不想他还未说这句话,沈清喻便已着急打断了他,道:“无妨!我自己来便好。”
岳霄稍稍一怔,很快便明白过来,如今他与沈清喻的关系尚且算是暧昧不清,这可是最糟糕的阶段了。本说只是上个药,他并无非分之想,可有这一层关系在内,难免会让人多虑。
他看沈清喻面色虽是镇定,可耳尖却已全红了,心知沈清喻显然是想歪了。
若换了其他人,此时应当就该避避嫌,留沈清喻自己给自己上药。可岳霄不一样,他可最喜欢逗沈清喻了,如今有了这么个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当下便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来,道:“我记得我打中了你的背,你背上应该也有伤的。”
沈清喻支吾道:“你先出去。”
“清喻,你背上可没有长手。”岳霄故作严肃,“背上的伤,你也够得到?”
沈清喻尴尬不已,便要抬手推岳霄出去,岳霄这时才露了笑来,一面避闪,一面在口中道:“我是与你开玩笑的。”
可沈清喻已经将他推到了门边,眼见着他就要关门,岳霄一手抵住门框,一面还想再多揶揄他几句,他正要开口说话,却不料听见数人脚步自长廊另一处传来,还有几声极为熟悉的狗叫,他转过头,恰看见裴芸带着几名婢女,怀中抱着那只名唤雪儿的京巴,身后还跟着江延,朝他二人走来。
岳霄见着裴芸便心中发怵,也不敢再同沈清喻胡闹了,像是见着了长辈一般,乖乖在一旁站好,而沈清喻也对岳霄的这位大师姐甚为敬畏,他同裴芸行礼问好,岳霄则腆着脸开口道:“师姐,好巧啊。”
裴芸形容严肃,一点也没有要同岳霄开玩笑的意思,道:“不巧,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第23章
她神色肃然至此,身旁的江延又惯常冷冰冰板着一张脸,岳霄心中不由便慌得很,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又犯了什么门规,于是在脑中绞尽脑汁地想了起来,而沈清喻看当下这架势,不由也有些发慌,可这件事显然是与他无关的,他便轻轻推了推岳霄,想叫岳霄出去了,自己好关门,避开这两尊煞神。
可不料下一刻裴芸便转头看向了他。
“沈公子可否也随阿霄过来一下。”裴芸对沈清喻还算客气,只是语调端肃,令沈清喻心中隐隐地发慌,“裴芸有要事,要找你们二人共商。”
裴芸此话一出,在数人目光注视之下,沈清喻心中咯噔一声,只觉得要大事不好。
这些日子他虽借住在山庄之中,可向来少与裴芸江延等人打交道,他一直在练刀,每日里见到的人除了自家人外,便只有岳霄了。他想不出裴芸有什么话要与他谈,思来想去,也只有当初他第一日来到山庄时,裴芸意味深长地与他说的那一番话。
他想那时裴芸是在警告他,说岳家家风端肃,而岳霄身为独子,迟早有一日要继承家业,故而要他离岳霄远一些。可这些日子他非但不曾远离岳霄,反因练刀与岳霄昼夜不离,想必这件事已引起了裴芸的不满,如今裴芸和江延大晚上的来找他们二人,便是要好好与他们谈一谈这件事了。
沈清喻心下慌乱,而岳霄双眉紧蹙,也不多言,只是代沈清喻答道:“好。”
裴芸点了点头,也不说要去何处,直接便转过身,那意思是要二人跟上。岳霄倒还拍了拍沈清喻的肩,道:“别慌,不是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