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曾经也厌恶地府。”他挽起长袖,一只修长而优雅的手呈现在二人面前。
“我乃鬼身,身上一切血肉不过是幻术,撤去幻术,我便是一具白骨。”话落,蜃流海主周身暗雾渐渐散去,颀长的身形显露,血肉消失,温润的眼眸失去光彩化作两个空空的黑洞。
一具披着暗色长衫的骷髅呈现眼前。
谢怀尘眼瞳骤然一缩,显然被对方的真身震住。
“你……”
“我是死人,曾游荡于魂海,受万鬼吞噬。但我凭借鬼身,依然跨入仙神,甚至走出了魂海,今日才得此机会与你对坐长谈。”蜃流海主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来处,指骨一根根舒展。
从之前蜃流海主的幻术中,可以看出对方生前定是绝代风姿,如今一朝化为白骨,对方竟也能平静以待,甚至举步跨神,这份心境倒让谢怀尘刮目相看。
“如何做到的?”
“不过是心境罢了。身死,但心怀生意,鬼骨也可生花。”蜃流海主将自己的骨手伸出,谢怀尘看见那五根指骨不似普通鬼一样阴森森的,而是表面生出柔和的玉光。下一瞬,玉光凝聚,白骨之中竟生出青色小花,生机盎然。
谢怀尘大惊。白骨生花,如此匪夷所思的景象惟有道意才能做到。而这股浓郁的生息,证明对方所习正是道意中最难的生道!
无名习的也是生道,蜃流海主也是,这其中难道是巧合……
思索间,对方已将那朵青色小花放入他掌心。
“想开了么?”对方问。
谢怀尘的目光从青花转到对方裸露的白骨上,转到空洞的眼眶里。
“你在安慰我?”
对方淡然一笑:“堂堂界主不需要谁来安慰,我只是提醒你,便于我们合作。”
说罢,对方一拂前襟,悠悠起身,动作潇洒自然,周身道意也在起身的那一刻陡然加强。谢怀尘感知到一股浓重的威压扩散,生息瞬间飘散百里,整座苍迹城上空拂过一阵浅淡的春风。
谢怀尘一顿,似感知到什么,俯身下望。
刹那间,苍迹城仿佛活了过来。覆盖北域的霜雪融化,城中各处竟开出繁密的小花。翠绿的嫩芽破土而出,腐朽已久的铁树生出白色的枝丫,生机所过之处,草木葳蕤,百花齐开,姹紫嫣红的花色映入谢怀尘眼中。
满城开花。
谢怀尘看得咋舌,要让地处严寒的北域主城开花,这得花费多少灵力?
“这便是生机道,”蜃流海主却毫不在意,反而语气轻松,“这些花就献给界主,界主慢慢领会吧。”
说完,整个人如烟雾般散去,独留一阵清风拂过谢怀尘微怔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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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轮回往事
一只糖人。
上面雕刻着一只红袄白脸的小童子。
“大哥哥,我们往哪走?”低沉而磁性的声音响在耳边。
谢怀尘扫了眼糖人,颇觉无趣,径自走入熙熙攘攘的街市。
不多时,一串大大的糖葫芦挡在眼前。
“大哥哥,请你吃糖葫芦。”低低的略带笑意的声音又响在耳侧。
这回,谢怀尘略带嫌弃地接过糖葫芦,然后顺手一丢。
“粘牙。”
面无表情地继续走。
“糟了。”身后人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
谢怀尘脚步一顿,回头皱着眉问:“怎么了?”
能让身后人如此紧张,人界一定出了什么事。
“我没鬼币了,方才那串糖葫芦是最后一文钱。”身后人如实回答。
谢怀尘一愣,随后哑然失笑:“一枚鬼币,也值得海主大惊小怪?”
原来,身后那位一直拿东西逗他的人便是蜃流海主。谢怀尘与蜃流海主一路秘密进入地府,哪知入了地府,蜃流海主一反常态,竟然开始到处买东西。谢怀尘看在眼里,心中却感慨对方原来是如此幼稚之人。
面对谢怀尘淡漠甚至有些疑惑的目光,蜃流海主指了指他身上凝聚的阴气:“我是为我们的行程着想。你周身阴气浓郁,隐有邪意,再不管,恐怕到不了十二殿就会被鬼差拿下。”
说罢看看周围,果然街上阴鬼皆对谢怀尘避若蛇蝎,无论是来往游魂还是揽客的鬼贩,那畏惧的眼神,仿佛谢怀尘是一只来自地狱的怨鬼。
谢怀尘眼眸一沉,收敛气息,周身阴气如雾霭散去。他又看向蜃流海主,问:“你周身阴气比我还浓郁,为何它们不躲你?”
蜃流海主天生被阴气环绕,身影皆隐于灰雾之中。这样浓郁的阴气,小鬼们竟没有畏惧之色,反而目露孺慕,隐有亲近之意。
蜃流海主笑道:“我出身冥域,信仰也来自冥域,待遇自然与你不同。”
对话间,冥域的十二神罗殿已屹立眼前。
目的地到了。
自昆仑倾塌,东域释出檄文站在北域一边,谢怀尘与蜃流海主便商议着来地府。此行地府,主要目的是拉拢冥域十二位鬼王,使冥域与北域合作,援助东域,推翻天衍宗主。
阎罗死后,冥域由十二位鬼王共同治理。阎罗在时,鬼王们沉睡不起,不理俗事,有如隐世高人;阎罗既死,鬼王们从地府苏醒,十二神罗殿大开,取代了阎罗殿,鬼王成为冥域的掌舵人。
“你认为此行说服冥域的机率,有几成?”谢怀尘问。
蜃流海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这应该问你自己。”
来地府之前,蜃流海主早已代北域释出昭告,宣布界主复生,北域一切所为是尊界主仙令。昭文中还宣称天衍宗主包藏祸心,意欲取代界主,六域修者当以界主为尊,推翻天衍宗主。
明晃晃地是借用谢怀尘的界主名头,试图站在道德至高点。
对此,谢怀尘不反对。
从他显露普世神光解除北域封印开始,界主的身份就传遍六域,想瞒也瞒不住。何况他根本没想瞒。如今要揭露师兄的真面目,只有借用自己的界主身份。师兄鸠占鹊巢假扮界主三尸多年,如今他重获记忆,自然要将这份谎言戳穿。
至于六域如何抉择,就是天命了。
地府多是低矮房屋,普通阴宅以白墙黑瓦为主,用料也是石料木料。惟有十二神罗殿富丽堂皇,黑玉为地,金砖为墙,屋脊上都雕着历代鬼将石身,殿宇也比寻常阴宅高出两丈,远远看去华丽且威严,呈扇形分布在地府中央区域。
中间屹立着阎罗殿。这座留存千万年的古老建筑被众星拱月般环绕,可惜自千年前谢洛衡以一道神符灭杀阎罗,此殿生机全灭,再无人敢靠近。神符之威穿透千年依然凌厉逼人,小鬼若靠近,百尺之内便要魂飞魄散。
谢怀尘只远远看了眼残破的阎罗殿便不动声色地绕远。
二人走至门关,有鬼兵拦住:“此地乃冥殿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谢怀尘将早已备好的通行文函递上:“这是十二殿主的联名批函,还请过目。”
鬼兵接过批函,细细检视,当看到上面以鬼力书写的十二道名字时,面容一肃,齐齐收枪行礼。⊕思⊕兔⊕在⊕线⊕阅⊕读⊕
“两位尊主大驾光临,请。”
北域早已与冥域十二殿通讯,表明了界主立场,十二位鬼王也同意与谢怀尘和蜃流海主秘密洽谈。于是谢怀尘二人来到地府,被鬼兵引入内城,再被鬼官迎入冥殿区域,最后被鬼侍领至冥域第二殿。
十二殿主以第二殿主为尊。谢怀尘记得自己前世入袭冥域曾亲手杀了第二殿主,如今的第二殿却是新人换旧人。
走进庭院,穿过前殿,周围悄然无声。院墙高起,院中流有忘川河的分支,水声泠泠。鬼侍面无血色,步履也是轻飘飘的,谢怀尘跟在后面观察院中情况,发现寂静的外表下暗藏无数鬼影。
大殿映入眼帘,一股阴森鬼气弥漫,谢怀尘只觉眼前声名赫赫的神罗殿像一座墓穴。
“二位请稍待片刻,十二殿主即刻就到。”鬼侍的声音幽幽地,说完便走了。
第二殿穹顶很高,上挂许多布幡,殿中一座鬼神石像,青面獠牙,圆睁地盯着二人。石像前是一张巨大的桌案,桌案旁放着十二张椅子。离二人最近的席位没有椅子,只有一盏茶,升起袅袅白烟。
蜃流海主略有所思地取过那盏茶。
“十二殿主邀请我们过来,却只准备一盏茶,真寒酸。”
谢怀尘沉沉地看着茶杯上残余的寒霜。茶水温热,茶杯却覆满寒霜,如此景象让他不由想起一人,于是淡淡道:“恐怕连这盏茶也不是我们的。”
话落,二人对视一眼。
来地府之前,谢怀尘与蜃流海主便讨论过冥域的诚意。六域大部分势力归于天衍宗主,此番冥域答应与他们商谈,一方面可能想知晓北域情况,另一方面更有可能是陷阱。
谢怀尘抬头看着狰狞的石像:“石像上的眼睛是一对监视灵珠,冥域对我们很警惕。”
蜃流海主也侧身,以眼神示意殿外:“方才我们路过的庭院藏有不少鬼兵,是个埋伏。”
两人寥寥几语便道破玄机,看彼此的眼神都有些无奈。
“我早说过,冥域的邀请是个陷阱。”谢怀尘微微皱眉。
“陷阱也要来,东域若没有冥域相助,很难守住。”说着,蜃流海主长袖一拂。
一道凌厉的符意直接穿透层层布幡,粉碎了石像上两颗监视灵珠。一声轻微的爆响,两颗灵珠化为齑粉,簌簌坠落。而这一手也相当于一个讯号,神罗殿中杀机陡升。
谢怀尘瞥一眼殿外,纵横剑随心而动,直取埋伏的某处。然而剑刃一出殿门,仿佛遇到无形的屏障,竟再难寸进。谢怀尘眉眼一挑:“阵法?”
“小心,是天衍宗主布下的阵法!”蜃流海主高声提醒。
果然,阵法除了阻拦剑意还有后手。殿中墙壁、门槛、格窗,各处都浮现出淡金的神文,每道神文化作一根极细的金线贯穿空间。谢怀尘侧身,一根金线恰好擦过他的耳垂,金线极快地斩断他一缕发丝,谢怀尘神色变得凝重。
“这不是金线,是规则。”
他翻身再躲过一根延伸的金线,纵横剑应召而归,剑入手,他毫不犹豫朝金线斩去!
纵横剑的道就是斩断规则,这金线惟有纵横剑能断。
然而出乎意料地,金线竟然锋利如刀,一剑下去竟然斩不断。
谢怀尘一惊,一双手忽然伸出将他拉至身后,这时他才发现仅仅一瞬,又有数道金线朝自己袭来。
“为什么斩不断?”谢怀尘不可置信地看向纵横剑。
“你凭什么斩断?”蜃流海主挡下突袭的金线,“如今你的信仰不如天衍宗主,他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