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喝了酒的顾飒明和没喝酒的他自己,究竟是谁在不省人事。
顾飒明被安顿在沙发上,看着祁念默默转身去餐桌上拿玻璃杯。
眼前的房子两室两厅,结构简单,一头一间卧房,只是若一个人住便显得有些空了。除了客厅的垃圾桶里扔了些纸屑垃圾,沙发上有了一床折叠整齐的毯子,以及茶几摆放着遥控和抽纸,其余的柜子、隔板上都空荡荡的。
祁念从饮水机里兑好温水,仔细看了胃药的说明书,从已经被压扁的纸盒里掰出一颗药,端着水杯回来一起递到了顾飒明眼前。
顾飒明在他的注视下吃了药,问道:“为什么还要租房住?”
祁念开启空调,愣了愣:“为什么这么问......”恍然大悟了些什么,他迟缓地坦白,“你都知道了,但老城区买的房子不是给我自己买的,所以我真的住这里。”
“给谁买的?”
“......”
祁念生硬地转移话题道:“要不我再给你倒杯牛奶......”
“祁念,”顾飒明叫住他,让人坐下,“我不喝了。”
祁念不想回答,他也并不在意。
顾飒明感知到祁念的局促和不安,抬手揽上祁念的背,把人轻轻抱着。没再接收到抗拒,他收拢双臂,只是单纯地和祁念拥抱,却是这六年来第一次前所未有地觉得踏实。他的祁念对他有怨言、不认他、躲着他,那也是他的弟弟,是他拼尽全力保护着、想永远宠着的乖小孩。
顾飒明忍耐着,像天底下每一个关心弟弟的哥哥那么问:“这些年,一个人在温哥华过得好么?”
祁念告诉自己就放纵这一次,他把头埋在顾飒明颈窝,隔了很久,声音闷闷地传来:“很好。”
“有阿姨照顾我,学校里的同学教授很热情,对我很好,他们都......很好。”
顾飒明沉默半晌,说:“那就好。”
他抚在祁念肩上的手颤了一下。
曾经将祁念拿捏在手里,如今坐惯主位从来不讲情面、游刃有余的顾飒明,接下去的话却不敢问了。
哪怕再笃定,也可以归纳进过分自大和自我安慰里。
顾飒明怕祁念会告诉他说后悔了。在那么多很好的人里,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特别的,喜欢的,所以后悔跟自己的哥哥有过那么一段不可告人的感情。
坐过山车一样,和在死胡同里的时候相仿,而程度更甚,顾飒明此刻前所未有地感到心慌。
祁念离开顾飒明的怀抱,在安静中低落而丧气地开口:“顾飒明,你现在还抽烟吗?”
“没抽了。”顾飒明闻言抬起眼,很快地说。
他又补充:“就今天,抽了一根。”
“是吗。”祁念从那个潮湿的吻里尝到了的。
他哥哥没骗他。
那不管任何事,他哥哥真的都不会骗他吗?
祁念短暂沉思,陡然皱起了眉,情绪波动:“可你为什么,为什么......”他如鲠在喉,卡在了“为什么”这几个字上。
顾飒明深吸一口气,双目赤红,他等不了了。他坚信自己的笃定,更不想给祁念反悔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想给。
顾飒明一伸手就将祁念搂了回来。
大不了借着喝多了,他略过外层的外套和毛衣,不容抗拒地,将祁念休闲西裤里的衬衫扯了出来。
身上热得发烫,祁念支起手肘却起不来,顾飒明腰间的皮带硌着他,被他抓在手里的大衣衣领彻底皱了。
他求饶的话到了嘴边,开头只“哥哥”俩字都没说全,就直接被堵了回去,声音含糊不清。
顾飒明吻在祁念的耳侧:“祁念,想要的都可以从我这里拿,但拿了就不准后悔说不要了。”
哪哪儿都是大火燎原。
他说:“我是你哥,但不只是你哥。”
第七十四章 (下)
祁念用充满雾气的眼睛和顾飒明对视。
他靠在这张惯常冷清的沙发上,隔着累赘的扯乱的衣服被顾飒明搂着腰,浑身都热。
顾飒明动作轻缓下来,低头继续吻他,盲解了几颗衬衫纽扣胡作为非。
没有丝毫生疏和隔阂,震颤比臆想的更灼热,祁念有些缺氧,被亲得红润晶莹的嘴唇得以呼吸两口,就算知道是徒劳,仍是弓着身子伸手去拦顾飒明。
顾飒明咬祁念的耳朵:“乖,别不要哥哥。”他嘴上说得好听,神态状似冷静,实则和当年没什么区别,就算少了那股急急燥燥,下手也又狠又准。
沙发刮着地板往后移了一点,祁念不愿意被抓着手,想往回缩。顾飒明按着祁念的手不让动,停下来,抬眼看了看他,不疾不徐地说:“刚刚还没说完,我为什么,什么为什么?”
哪有这样跟人谈话的。
顾飒明像是要教训他,教训他久别重逢后却几次三番的“不听话”。
他涨红了脸,憋屈地和顾飒明对峙僵持两秒,刚要说话,腿边倏地一阵震动,顾飒明口袋里的手机嗡嗡响了起来。
他们都想装作没听见,眼前狭小空间里的情况已经足够棘手。
而手机还在响,静音模式下的震动也尤为刺耳,“你先接吧。”祁念说。
他挣脱开顾飒明的手,难为情地扯着裤子,捂了捂,还抬手抹着眼角,直接用手臂挡住眼睛。
顾飒明别无他法,低头亲了他一下,微微起身,飞快接起电话时看也没看,咬牙道:“谁?”
挨得太近,掺杂着滋滋电流声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飒明,是我,刚刚是在忙吗?”
顾飒明捏了捏祁念揪着裤拉链的手指,让祁念松开,然后握进自己手里。
是顾母打来的电话。听见顾飒明语气不太好,她连忙抱歉,说:“是不是工作很累了,对不起......现在确实有点晚,妈妈明天再说吧,你早点睡。”
“妈,没事,你说。”顾飒明说。
当年,顾家夫妻二人为了家里的老人小孩,举家从生活了十几年的云城西搬去南边,随后送顾飒清出国交换,却是在顾飒明也已经不在国内的时候才得知讯息。
生活不易,琐事繁多,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起,把那个独立到仿佛不需要依靠的孩子给抛在脑后的?深究细想已经没有意义,先冒上来的还是苦衷。
为人父母,多少觉得有愧。后来顾家主动和顾飒明保持着一年几次的联络,顾飒明毕业归国后,一家人逢年过节会见见面,双方礼数都很周到。
顾飒清现在在国内上大学,寒暑假才回云城,每逢饭桌上说起以前别人中二打架他却只赖着哥哥的事就脸红不说话,顾飒明往往一笑了之。
“不会耽误你时间吧?其实没什么事,就是飒清这不过两天开学要走了,想问你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饭,毕竟今年过年的时候没见着,“顾母顿了顿,有些无奈,“飒明,你弟弟对你感情一直都很深......”
顾飒明眼睛一直落在祁念身上,通话时显得心不在焉,他听完,说可以,言简意赅地挂了电话。
祁念眼睫缓慢开合,抿了抿唇,平静地仰躺着。他喜欢顾飒明握着他的手,陪在他身边的这种久违的感觉,然而依旧一瞬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与情绪,精神疲软地想闭眼睡过去。
但他睁开眼,手肘朝后撑了撑。
顾飒明抱着祁念坐起来,听见祁念很轻地叫他的名字。
“那个问题,我还能问你么?”◤思◤兔◤在◤线◤阅◤读◤
顾飒明拧着眉答:“可以,想问什么都可以。”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扫兴的也许不能只归咎到这通突然而来的电话铃声和内容上,但它确实扫兴至极,让想要重归于好的仓促强迫顿时变得苍白无力。
祁念搂着顾飒明的脖子,贪婪地攀附上去。
但他的手在微微颤唞,使劲收拢握成拳头,出了一身虚汗,终于闭上眼,说:“......你是不是要和别人订婚了?”
顾飒明陡然愣住了。他以为祁念会问顾家,问顾飒清,或者问空白的这些年。
而他忽然明白时,想到祁念之前所有的反应,胸腔里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来。
顾飒明退开一点,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过分认真,手背青筋凸起,握着祁念的肩膀,在赤摞裸地直视中解释:“是不是看见那篇报道了?”顾飒明语速放慢,“但是祁念,我没有要跟别人订婚,从来都没有,没有联姻,没有别人。不可否认,因为事先没有预料,在收购尚乐传媒的过程中出了这个意外,事后也没有澄清,这些都是我的原因,我......”
祁念不稳地抬起手,拿指尖戳了戳他的嘴巴,他只能配合地收声停下,祁念眼里水光流转,亮晶晶的,却没哭。
“我知道了,”声音太小,传入耳里却那么清晰,祁念重复道,“我知道了。”
不是敷衍和勉强,是从未变过的那么简单和绝对的信任。
只要是顾飒明告诉他的,那就是真的。
深夜酒吧打烊,卷闸门嵌进门缝里哐一声,连着震动的声音回响在整条巷子里,还剩一扇侧门没关,已经脱了工作服的服务生边做最后的收尾工作,边不大耐烦地跑去提醒那最后一位不肯走的客人。
“您好,我们这儿已经打烊了,马上就要关门了。”
“我知道,我等人。”
“不是!你这人......”
旁边那个个子更高的见此连忙上前拦住:“这位先生等人,没事,你先去换衣服吧,下班了。”
施泽横眉一瞧,这不就是那个今天一晚上跟徐砾咬了无数次耳朵的服务员么。他板着脸不说话,还是那么干站着,就是心里有点着急。
“你等谁啊?等徐哥?”偏偏对方没眼色,意味不明地调侃道,“怎么今天没穿迷彩服?当兵的?平常等他的人可多了去了。”
施泽看那人一眼,心道哪儿来的小菜鸡,豆芽苗似的。他咬牙切齿还是不吭声。
恰好,远处那条布帘子总算被掀开了。
徐砾第二天轮休,跟后面的同事打完招呼就揹着吉他往外走,刚到大堂,那人高马大的身影撞进眼里,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诶,徐哥,明天见!”
“明天见不了,后天。”徐砾走过去拍拍他说,装没看见施泽,直接走了。
还是这样的夜路,走得久了,光影千变万化变不出个新鲜,徐砾一点也不觉陌生,他双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穿过空寂无人的街道。
不过今晚还是有些不同的,身后一路尾随的脚步跟着他的步伐时快时慢,时远时近,倒是丝毫没有要隐藏的意思,特别明目张胆。
经过一个拐角时,徐砾加快了步伐,刚拐弯就倏地转身,站在原地不动,将慌慌忙忙冲过来的一身酒气的“歹徒”逮了个正着。
“你想干嘛?再跟着我报警了。”徐砾拧着